药碗递出去的那一刻,南儿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了,她像是被挖去了心一般。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只有被地狱的恶鬼蚕食了才能赎清身上的罪恶。
她不敢看夜衾潺清澈的眸,只是心虚地盯着自己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保证,夜衾潺天真地笑了笑,捧着那只碗,闭上了眼,仰头将手中的药倒进了嘴里。
“啊——”
夜衾潺的惊叫着实吓到了南儿,她忙回过神来,却发现夜衾潺早已泪流满面。南儿心头一怔,忙询问她出了什么事,夜衾潺哭丧着脸说自己被烫到了。
这样一下倒是弄得南儿有些哭笑不得了,她一边安慰着不停用手扇着风的夜衾潺,一边拿过了夜衾潺手中的碗,放在了桌上。但是她的手一接触到碗就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这药,根本就不烫,为什么夜衾潺会说自己被烫到了,而且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夜衾潺都说自己被烫到了,碗中的药却一点儿都没有洒出来。
“南儿,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不等南儿细想,夜衾潺的声音就将她惊醒了。她宠溺地摸了摸夜衾潺的发,简单嘱咐了她几句就出了门去。掩上门的那一刻,南儿瞥见夜衾潺又拿起了身上的衣物叠了起来。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关上了门。
屋子里再没有别人了,夜衾潺却狠狠甩开了手上的衣物,抬手就探向了那碗堕胎药!
她的眼里再没有半点纯真,动作出手之快毫不犹豫,倒是有几分她失忆前的作风。
夜衾潺看着碗中黑色的散发着难闻味道的药,忽然露出了一点苦涩的笑。其实那碗药真的不烫,她也不喜欢吃糖,她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想支开南儿罢了。
从南儿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碗里的肯定不是保胎药,而是堕胎药。
其实南儿想的一点儿都没错,她的确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时时记录着她所有的苦难和不堪。但是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愿牵连南儿,虽然这碗堕胎药是南儿端给她的,但是只要她打胎的时候南儿不在场,她相信南儿总也不会受到太重的处罚的。
夜衾潺缓缓闭上了眼,一滴清泪,滑落碗中,却溅不起一点涟漪。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岺朝的种种往事,她明白,她是有私心的。
虽然她也知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但只要这个孩子不生出来,楚寻就不会知道她已经不干净了,她就还有机会。她放不下他,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身在何方,她就是忘不了他。
是的,她没有失忆。
不但没有失忆,反而记得更加深切了。
她之所以装失忆,不过是在逃避和默连恪的见面罢了,不过是,不愿意面对自己已经失身了的事实罢了。她知道自己在心中忏悔千万遍也洗不清自己的罪恶,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碗堕胎药。
孩子,对不起,是阿娘的错,我却叫你替我赎罪。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今生,我只能说一句“有缘无分”了。抱歉,来生,我们再做母子,好吗?
“啪!”
一声脆响,夜衾潺狠狠摔掉了自己手中的碗。碎片四溅,她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忍,一偏头将口中的药尽数吐在了那一堆碎片上。
泪水,似断了线的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她终究是不忍,她不愿意伤害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夜衾潺缓缓蹲下来身子,抱住了自己,将头埋在膝间,哭得失了声。但是夜衾潺却没有发现,窗外闪过了一抹黑影。
“帕!”
房门被狠狠踹开,夜衾潺当时就吓得猛抬起了头,却看见了她这一生最不想看见的人,默连恪。
默连恪见她脸上的眼泪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夜衾潺,眼底满是不屑。“果然,你并没有失忆。”
夜衾潺闻言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了,只见她缓缓转过了身来,目光毫不畏惧地看着默连恪,以同样不屑的姿态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本宫就是不愿再看见你这张叫本宫恶心的脸!”
不知是因着夜衾潺身上散发出来的类似于文佳氏的傲气还是她说出来的话,总之默连恪是被彻底激怒了。他眼底渐渐浮起了几分疯狂,看着夜衾潺忽露出了一点邪魅的笑。这笑异常得熟悉,熟悉得叫夜衾潺想起了新婚当晚他做出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夜衾潺心中一惊,眼中不自觉露出了恐惧,但正是这点恐惧反而叫默连恪更加感到欲火难耐了。他也不顾夜衾潺已经有了身孕,直接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狠狠摔在了床上。
夜衾潺头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全,这下又开始疼了,但是默连恪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他直接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开始撕扯夜衾潺的衣服。夜衾潺本就腰上有伤,又顾忌着腹中的孩子,几乎是一下子就被默连恪扒光了上衣。
她大声地呼救着,但是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救她的。
忽然身上的力量一轻,夜衾潺忙推开了默连恪,却发现默连恪的身子就像是死了一般自己就倒向了一边。夜衾潺心头有些不安,忙爬了起来,却正好看见南儿拿着一把匕首,正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她。而那把匕首的尖上,正一滴一滴地淌着血!
夜衾潺一时间也惊了,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默连恪,却没有看见伤口,只是他脖子下的兽褥正一点一点地扩大着一圈暗红色的血印。
夜衾潺确实是被吓到了,直愣愣地盯着默连恪,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颤抖着抬起了自己的手。
一点惊红,狠狠刺入了她的眸……
夏国的天气不比岺朝,虽还只是刚刚进入秋天,但是风里已经有了寒意。夜衾潺懒懒地倚在窗边,透过窗户上层层叠叠的石板,她绝望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她已经被囚禁在东宫三个月了。文佳氏为了防止她逃跑或是寻死,只在这间屋子里留下了她身下的这张床,还用夏国特产的精铁打造的铁锁将她的手脚锁在了这张床上,并用厚重的石板封死了这间屋子的所有门窗,只留下了一道缝隙以便将水和食物送进来。
别说是寻死,现在的夜衾潺哪怕只是想梳理一下自己的头发都是不可能的了。
文佳氏的心思细腻得可怕,她想到夜衾潺是有着身孕的,为了防止她头发长期不打理影响了她的身体,在将她关进来之前,她已经割断了她的长发。这对于一向重视礼制、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夜衾潺而言远比身体上的折磨更叫她崩溃,但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接触窗外的风沙都做不到。
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充斥着满满的绝望,整个人也消瘦得没了人形。她早已没了死的念想,和生的希望,现在支持她活下去的,不过就是腹中的孩子罢了。
她是恨毒了默连恪,但是她不愿杀死腹中无辜的孩子。虽说这个孩子是默连恪的血脉,但是这个孩子也是她的血脉呀!即使日后再艰难,夜衾潺也不愿剥夺他生存的权力。
她仍清晰地记得去年暮春时节的那场决定了她命运的宣判。明明是默连恪强闯南宫北楼,文佳氏却以南儿刺杀夏王为名,削掉了南儿“孟古”的封号,将她流放到了夏国北疆的赤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