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我们……彻底输了……”
听到她的声音，夜惹尘忙回过头去，却看见向心正拿着刀架在夜惊寒雪白的脖颈上，这是夜惹尘所没有算到的。
“为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向心不敢看他，低着头，手不断摩挲着刀柄，夜惹尘知道那是他心里不安的表现：“殿下，对不起，这场赌局的代价太大，岺朝……承担不起。”
夜惹尘闻言不屑地笑了，转头看向了夜衾潺。
夜衾潺亦平静地望着他，眼眸深邃，字字尖利似针般刺入他的心间：“给殿下更衣。”
夜惹尘没有再做声，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连指甲都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里。他没有选择，因为他知道只要此刻哪怕他只要有一丁点儿反抗，他的长姐就有可能要了夜惊寒的命。
许久，夜惹尘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臣……遵命……”
看着他漠然地转身，夜衾潺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却不想在下一刻他竟夺过了侍卫腰间的刀，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见状，她身边的侍卫齐刷刷地拔出了佩剑，那边的向心也是心下一紧，架着的刀不觉间竟划破了夜惊寒的脖子。
但他没有察觉到，因为他心中正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他忠于皇室，但夜惹尘是他的主子，这些年的恩情让他不得不顾及他的安危。若是他二人起了争端，他该如何自处？
所幸一切都不是无可挽回。
夜衾潺没有丝毫的慌乱，只见她轻轻抬手制止了侍卫拔刀，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夜惹尘。看着她眼底流动的光芒，夜惹尘终是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剑，蹲下身来痛苦地抱着头，嘶声力竭地哭了起来，像个弄丢了心爱之物的无助孩子。
夜衾潺看着眼前崩溃的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示意侍卫将他扶进了轿子里。
山风袭来，一阵阵的寒。
夜衾潺记不得岺朝的深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如此冷厉，她静静站在风口上，望着不远处的栖桐山，痛苦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她便叫仪仗继续前行了。庞大的队伍缓缓移动着，只是那匹白马上再没了那个明眸皓齿的翩翩少年……
起风了，岺朝即将入冬。
栖桐山。
大红凤鸾静静停在一边，头顶的流珠时不时扫过苏静鸢的脸，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掩去了满目情思。虽已过了时辰，却未见她开口抱怨一句。她的手很漂亮，似天山的雪藕，白皙纤长，轻轻揭起珠帘，明艳的眸子终究染上了几许落寞。
终于，在无数次的望穿秋水后，天边终于现出了一点红色。
他终究是来了，如此便足矣。苏静鸢露出了一抹浅笑，轻轻放下了轿帘……
最美的梦，最深的伤。
靖王府。
夜孟氏已“获准”前往封地蜀，现下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昏暗的地牢里，诗音体无完肤、奄奄一息，被丢弃在烂草垛上。她的身体已支离破碎，触目惊心的伤口爬满身体的每个角落。夜孟氏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满是厌弃。
虽然诗音已经痛昏了过去，但对于她所犯下的错，夜孟氏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取热水来。”她冷冷地命令着。
滚烫的水划过她的身体，她却没有醒来，身体已痛苦地蜷在一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夜孟氏没带钥榕在身边，因她知道钥榕心性软，必会给诗音求情，而她却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与其那时候再争执不下，倒不如避着她。
地牢的空气腐臭潮湿，夜孟氏叫人强行弄醒了诗音，抬手轻轻撩起她蓬乱的发，眼底盛满冷漠：“知错了吗？”
没想到诗音闻言却笑出了声，她的嗓子早毁了，那声音就像是铁链拖过地面般不堪入耳：“我何错之有？是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娘子，现在反来害她终身，究竟谁才该跪在佛前忏悔！你为了自己的荣华，竟心甘出卖女儿，你不配让她唤你一声‘阿娘’！”
“啪！”
“呵。”面对夜孟氏的愤怒，诗音却显出了轻蔑。
“你真可悲。”
“究竟孰是孰非等到了一切尘埃落定不就都知道了吗？”夜孟氏忽平静了下来，狠狠甩开了她的脸，淡淡说道，“不过很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秋风过处，无论曾经多么光鲜亮丽，如今一切繁华皆成空。
乾平宫。
自夜若怀病后，一切重要事宜的处置都移到了此处。如今，一身红衣的夜衾潺端坐上位，褪去了所有妆容，冷艳的轮廓下一双明眸射出骇人的光。
宫里没有旁人，夜惹尘静静地站在阶下。他尚不及脱去新服，此时上面已落满了纤尘。黑发散乱，眼中的光芒却不减半分。
拿起手边的茶杯，夜衾潺轻轻呷了一口，却转手将茶尽数泼在了夜惹尘的身上。夜惹尘不躲也不避，亦不说什么，只缓缓抬起头，他眼底平静得可怕。
夜衾潺缓缓起了身，一步步走下阶来，她脚上的红鞋红得刺目惊心。
“惊寒在哪？”夜惹尘丝毫不惧她的目光，固执地开了口。
“混账！”
夜衾潺扬起了手，但那最后只停在了半空中。一声长叹从她口中发出，她盯着夜惹尘，眼底溢满悲伤。
殿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殿前传来了一阵嘈杂，夜惹尘隐约听见了苏友谅的声音。应是为着今天的事情来问罪的，夜惹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转身欲走。
“你回宫去！”夜衾潺向他喝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是来找我的，不需要你替我……”
“回宫，这是命令！”
夜惹尘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动。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夜惹尘正视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里没有畏惧。
他和夜惊寒的悲剧，这个男人也脱不了干系。
“护国公，你有事便与本宫说，太子殿下今天很累了，本宫先让他回自己宫里去。”夜衾潺打断了他正要冲向夜惹尘的怒气。一旁的向心见状忙拉了他离开，夜惹尘与苏友谅擦肩而过时，嗅到了他身上的阴郁。
“公主，我希望皇族给我一个交代。”这是夜惹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抹苦笑浮上嘴角，夜惹尘快步走出了乾平宫。他是愈来愈看不透自己的这个长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