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三十年,夏国太后夜衾潺于大明宫薨逝,享年六十八。
据秘史记载,她走得很安详,嘴角微微扬起似带着笑意。走的时候,她手中的笔尚未来得及放下,而她的身下,压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卷。
那幅残卷上,有一个着戎装、骑黑马的男子,嘴角微扬,眉眼间盛满了柔情。他的身前,是一架空琴,有琴师指出,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朝鸣,但夜衾潺本想画的是什么就无人知晓了。而在他们的身边,是十里桃花和三生烟火。
世间没有人见过那幅传说中的残卷,因为在夜衾潺大殓前,那幅残卷就不见了踪影。夜望痕倾全国之力都没有寻到它的踪迹,最后也只好作罢了。
后来他将这百年来一直照顾着夜衾潺的夜悄奉为母亲,一直将她养老送终,最后将她葬在了夜衾潺的陪陵中。那个秘密,夜悄最终还是守住了,直到死,夜衾潺都不知道从前楚寻为了她所做的一切。
可能楚寻对夜衾潺真的有过爱恋,但最后留下的肯定也只是一份亏欠了,至于他们真正在乎的是什么,谁又知道呢?
时间兜兜转转永不停歇,日子走得很快,现在已经是天初四十四年了。
帝京依旧繁华如梦,街上人潮熙熙攘攘,一派太平盛世之景。但即使是再繁华的世界总也有一个角落是孤寂的,帝京也不例外。
某条小巷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卖画。
他的小摊上只有一幅画,那幅画上,有一个着戎装、骑黑马的男子,嘴角微扬,眉眼间盛满了柔情。他的身前,是一架琴,有琴师指出,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朝鸣。琴前坐着的那个白衣女子正在抚琴,她的脸看不真切,隐隐约约只露出一点侧颜。而在他们的身边,是十里桃花和三生烟火。
有人说,那白衣女子像是夏国薨逝的太后夜衾潺,但也有人说,那是蜀地靖王的阿姑夜惊寒。
对于这个问题,奇怪的是不管旁人再怎么问,老人却是什么也不愿没有多说,有人要买他的画他也不卖,只是浅笑着说道:“缘分不够。”
后来四处游历的谢姝仪听说了这件事,便特地来了这个地方寻找这个奇怪的老人,但到了之后却只是看到了一条被风吹过的空荡荡的街。人们所说的一切,就好像只是一场梦一般,根本寻不到任何的痕迹了……
冥界,忘川河。
铜镜的光芒一闪而没,幽冥之畔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了。身着黑裙的孟婆飘身落下,手上是一只空碗。一个红衣女子呆呆地站在忘川河畔,孟婆轻轻走近她的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许久后,红衣女子才缓缓开口问道:“他们来世还会再见吗?”
闻言孟婆淡淡一笑,轻轻闭上了眼:“其实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不是,又何必来问我?三生石记录的是所有生灵的爱恨情缘,被它记下名字的灵魂,来世都不会再见了。”
“那她就没有丝毫的怨恨或是不甘吗?”
孟婆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闻言也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前尘既已不可追,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闻言红衣女子眼底闪过一点幽光,只听她轻轻说道:“可是如果我抛却了过去,我……还会是我吗?如果一个人连他自己都可以背叛,那他……还是人吗?”
孟婆不愿再劝她,只是转过了身去:“她叫我给你带了句话。她说她不可能不恨楚寻,但是如若没有楚寻,她就只是昭宁公主,永远也不会是夜衾潺。所以,放下也是一种勇气,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
背后忽传来一阵痴笑,孟婆担心地转过身去,却看见了她眼角笑出的血泪。没有同她再说什么,红衣女子就这样决绝地纵身跳入了彼岸花间。
而在那之后,孟婆就惊异地发现,那片白色的花海,从她跳下去的地方开始,竟慢慢变成了血红色……
从此以后,过往的亡灵再没有见过那个着红衣的女子,只是在那之后,忘川河上多了一个摆渡使者,她的额间点着殷红的彼岸花钿,血色的衣袂无风自动,所过之处,遍开彼岸。
过往的亡灵都唤她“铜雀女”。
如此又过了百世,有一天,忘川河畔来了一个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和当年的红衣女子一样,他久久地徘徊在河畔不愿离去。铜雀女从此再没有摆过渡,每天只在彼岸花畔远远地望着他,直到他的灵魂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犹记得那天的彼岸花开得格外艳丽,花瓣殷红似能滴下血来,亡灵们都说,那是铜雀女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