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边,夜惊寒独自站着,仙袂飘飖,她美得不可方物。
她在等一个人,虽没有事先约定,但她相信他总会来的。
“月色好美。”她对身边的人这样说道。
夜惹尘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段感情。其实根本不用他开口,夜惊寒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心意。
“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夜惹尘感到了讽刺,曾几何时,他也对另一个人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如今被质问的对象竟成了自己。眼底流露出苦涩,他抬手想去挽她,却被她轻轻避开了。她是那样的高傲,绝不容许自己的感情有一丝一毫的不忠,如若有,她便会决绝地离开。
“从此你我君臣有别,天各一方,惟愿两厢安好,各自珍重。”
夜惹尘的手在袖间攥成了拳,嘴里有些腥甜,原是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真的……要如此决绝吗?”他的声音很低,压抑着无可复制的痛苦。
不再看他,夜惊寒转身离开了,留下满地的萧瑟随风不断侵袭着他的心。望着她的背影,夜惹尘缓缓地闭上了眼。
风在耳畔呼啸,怀里染着熟悉的温热,夜惹尘颤抖着声音说道:“不要离开我。”
明知道这一步将万劫不复,但他还是做了,只因为他实在放不下她,家国大义如何,于他而言,什么都抵不过她一刻的笑颜。
夜惊寒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着,但他没有放手。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样熟悉,只是从此以后再不会属于她,夜惊寒的心痛得厉害,挣扎也渐渐平息了,伏在他的怀中呜咽起来。
“尘,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你说你不会负我,难道从前的一切都是你在做戏吗?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很爱你啊,我可以不要旁人的祝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一无所有也是值得的,可是……可是我绝不能容忍别的女子和你同床共枕!我做不到……”
她字字如刀剜着夜惹尘的心,他贪婪地嗅着她乌发上的香气,心中的情思却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撕裂了他的肉体,灵魂便飞离而出占据他全部的理智:“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是真的……真的想给你幸福……”
一滴晶莹悄然落到地上,无声无息,那是爱人破碎的誓言,就像明镜,哪怕重圆,裂痕却不会消失,所以他们的爱情啊,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
莲荡谢了,这荒院更添了几分凄凉,夜惊寒将头靠在夜惹尘的肩上,紧紧环着他的臂弯,目光却失了从前的骄傲。月辉清冷,他们的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但在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灵魂却早已背道而驰。
“尘,这是你当初向我许下誓言的地方。”
夜惹尘没有说话,只轻轻应了。
“那时候莲花开得正盛,浩浩荡荡地占据着每一片水域,我天真地以为许下的誓言是绝不会破裂的,但现在莲花谢了,誓言也随风散了,我们……终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泪顺着眼角滑落,那样的冰冷,滴在她的身上,着实叫她惊了一下。
“惊寒。”
她不愿听他解释,缓缓直起身子,目光却越过枯萎的莲荡看向了远方:“我想明白了,那些过去的事情终究是怎样也改变不了了,不过我还这样年轻,我相信失去的总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得到偿还。”
“我……”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给我的人生……留下这样绚烂的一笔,未来……无论如何波折,有了这段经历,我至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曾深切地爱过我,我便还有生存下去的理由……”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再相信我一次。”
夜惊寒没有说话,嘴角挂着释然的浅笑,轻轻闭上了眼:“不了,我很累了,就这样吧。”
夜惹尘心里涌起了绝望,不为别的,只是他知道夜惊寒将要放弃他了。
深深吸了口气,夜惹尘接着说道:“两个月,就两个月,等到我与苏静鸢大婚的时候,我便带着你离开这里,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夜惹尘。岺朝的一切与我何干,我只想要……守护你。”
夜惊寒心里多少有些惊讶,微微抬起了眼眸,却正好对上他一尘不染的目光。那是曾让她倾倒的目光,照亮了她的过往,也将照亮她的余生。
“从此以后,只有你和我,我们去寻一处山水人家,晓看天色暮看云,过无人打扰的平凡日子。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夜惊寒听出了他的小心翼翼,心头一疼,终是红了眼眶,伏在他怀里轻轻点了头:“好,从此以后,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只要未来还有一线希望,那我愿意等。”
再多的骄傲,终究抵不过一句“我爱你”。
月色清冷,对影成三人,银辉慷慨地洒在池边紧紧偎依的人儿身上,却怎么也照不进黑暗角落里的失意人心间,折射的光影变幻流转,三个人的感情,注定无果而终……
两个月时间,不长不短,但世事变化得太快,这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这些天夜衾潺都住在宫里,如今夜已经深了,她住的漏香阁却还是灯火通明。
夜悄从侧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折子。
夜衾潺伸手接了过来,但其实不看她也大致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
是瑞王府的折子,开头又是一些客气话,夜衾潺的目光顺着看下去,最后定格在了那句“有违祖制”上。
果然又是为着这事,夜衾潺多少感到了无力。
岺朝的传统是男女双方定了婚期后便不能再见面了,但几天前的宴席上她还是请了苏静鸢出席,这就违背了祖制,她作为大公主,对这些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她还是那样做了,这其中的原因,其实明眼人都了然于胸。
“公主大可放宽心,你既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就不必再去费心思向旁人解释了。”
明煖的眼里闪着澄澈的光,夜衾潺看着他,露出了一点疲惫的笑:“那明太医觉得本宫做错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问他。
明煖闻言温柔一笑,夜衾潺在他的眼底看见了星辰:“世事本就没有对错,若一定要谈,那也得等到盖了棺才可下定论,而那之前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做什么也都是错的。”
“想不到你竟看得这般通透。”夜衾潺低下头淡淡笑了,心里确是轻松了不少。
明煖见状浅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收拾起了自己的药箱。
看着他的背影,夜衾潺忽红了眼眶。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夜衾潺摇了摇头,不愿多做解释,脸上的笑容带着疲惫。明煖倒也无心深究,只嘱咐了一旁的夜悄照顾好她,向她行了礼后便离开了。
“谢谢你,让我再次想起了他,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至少他的灵魂因为我的存在而不至于消散在忘川河边,这样总还是有希望再见的。”夜衾潺对着那抹于转角处渐渐淡去的身影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