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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惟将旧物表深情 词中有誓两心知

天德四年,我七岁。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遇到你。你说你叫夜秉寒,是靖王的长子。你鲜衣怒马而来,从此我深陷情网无法自拔。你借了你的肩膀供我哭泣,却偷走了我的心作为代价。我对你一见钟情,却敢爱不敢言。我只能偷偷将这片承载了我所有心动的竹简埋在我们相遇的桃花树下,希望有一天你真的可以看见。

……

天德五年,我八岁。你送了我一只桃花簪,虽然做工比不得宫中的簪子,但那是你亲手做的,我还是觉着比什么都要珍贵。我承诺了终有一天我会自己雕出一支,你也答应了在我嫁予你之时亲手帮我簪上。我调侃你娶了嫂嫂便不会再同我这般玩笑,你当时的沉默却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笑着告诉你我这一生永远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只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却什么也没有说。你一定以为我当时只是说的玩笑话,我却是认真的,我真的会用一生来守护这个诺言。

这片竹简,就是见证。

……

楚寻的目光久久落在那句“永远不会让你为难的”上,脑中响起了天崇四年两军军前夜衾潺说过的那句“我说过,永远不会让你为难的”。

原来,竟是缘起于此……

天德六年,我九岁。这年是我的梦魇,因为这一年,在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那天血浸没了桃花树根,我失去了你。但是我还来不及悲伤,另一场悲剧就发生了。阿耶狸猫换太子,私自将刚刚出生的皇妹和你的妹妹互换了身份。我知道这么做是为了救你妹妹的命,但是我真的无法接受。

阿耶一向刚强,是宁折不屈的,但那天为了你的妹妹,他竟然跪下来求我。我不能接受阿耶那个样子,便答应了他今生绝不让这个秘密公诸于世。阿耶承诺会在明年赐我封号,但是我觉得这太讽刺了。我爱阿耶,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同时,守护这个“妹妹”,也是守护你。我知道你一定也希望妹妹可以安乐。

我的桃木簪雕好了,可是你又在哪里?

……

天德七年,我十岁。今天我得到了“昭宁”的封号,但我却没有丝毫的欣喜。比起这份荣誉,我更希望时间可以回到一年前,这样我就可以找到你,守着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失了和你的联系。这一年的时间里,我找遍了整个岺朝,却始终找不到你的踪迹。

秉寒哥哥,你究竟在哪里?

……

天德九年,我十二岁。母后缠绵在病榻已经三年了,今天,她终于解脱了。我没有告诉她惊寒才是她的女儿,我答应过阿耶,而且我也是真心愿意守护歆岚。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们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吞没了。我知道那是天神来接母后了,我也要向天神祈祷,希望他可以听见我内心的声音,护佑这场闹剧永远不被世人知道。

……

天德十二年,我十五岁。已经六年了,你失去踪迹已经整整六年了。所有人都说你已经死了,但是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只是迷路了,或者是忘了回家的路了,你这么善良,天神怎么可能对你这么残忍呢?

我会一直找下去,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认为你还活着。阿耶说过,只要世间还有一个人记得你,你就不会忘记自己是谁,就不会被岁月吞没。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来做那个人吧。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

天德十三年,我十六岁。今天你的爹爹也走了。我和惹尘来送他,却没想到惹尘会对惊寒一见钟情。从那之后他们的感情不断升温,我却愈来愈不安。他们之间有着割不断的血脉,怎么可以相爱呢?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了。

如果你在,你会怎么做?

……

天德二十一年,我二十四岁。惹尘为了惊寒扬言要放弃皇位,阿耶为此一病不起。我很害怕,他们的矛盾愈来愈深了,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该怎么办?

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惹尘为了惊寒,竟然在和静鸢大婚的当日逃婚了。事后我将惊寒关进了昀恩寺,我希望距离可以冲淡她和惹尘之间的感情。但如若距离真的可以冲淡感情,为何十八年过去了,我还放不下你?

我拒绝了阿耶给我安排的所有亲事,我相信,我可以等到你回来的。

……

天德二十二年,我二十五岁。今天是阿耶出殡的日子。又是一个下雪天,雪一如十三年前的那般大。阿耶没有把皇位留给我,而是传给了惹尘。我并不想要那个皇位,只是给了惹尘我终究是有些不甘的。我知道因为我是女儿身,因而阿耶对此有诸多的顾忌,但是现在我都不在乎了。只要我还是惹尘的长姐,我就不会让那个秘密被世俗知晓。

秉寒哥哥,又下雪了,这天地间当真只有我一个人了。不管你在哪,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了,我们就披上蓑衣,乘着木筏离开这里好嘛?只有我们两人,去过我们曾经想过的生活。

没有江山,没有社稷,只有我们。

……

现在应该是天崇年间了,这年是天崇元年,我二十六岁。静鸢死了,为了救惹尘而死。我最不愿看到的,终究还是发生了。惊寒的性子太傲了,她容不得半点不忠,惹尘就是被她下了药毒倒的,但即便是如此,在静鸢的葬礼上,惹尘依旧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个秘密,再容不得我隐瞒下去了。

……

天崇两年,我二十七岁。我已经将这一切都告诉惹尘了,我知道他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但是这十八年,我还不是一个人挺过来了吗?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你,只是,你似乎并不认得我了。我承认那一刻我的天塌了,但是我不会放弃希望的,毕竟,二十年我都熬过来了,现在你都回来了,我还有什么是等不了的呢?

……

天崇三年,我二十八岁。这一年的变化还真是大呀。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惹尘终于长大了,他娶了谢老将军的长女谢芳宸。我不知道我这次的选择有没有错,不过我想这已经不是我要考虑的了。

宿命如此残忍,我没有想到,这一次,要离开的人,竟然是我。夏国来使请求和亲了,夏国本就是野蛮之地,歆岚是万万受不了的,惹尘也没有能力与之一战,另外战争劳民伤财,你是将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面对那些潜在的危险,为今之计,我只能选择和亲了。

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又或者,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

天崇四年,我二十九岁。我选择生下了我和默连恪的孩子。虽然我恨毒了默连恪,但孩子是无辜的。外面的世界依旧不太平,在世人的眼中,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希望从此以后再不会受到从前那些记忆的纠缠,只是不知何时泪已湿了枕巾。我给我的孩子取名叫望痕,希望自己可以遗忘岁月的痕迹。

沙场危险,希望你可以凯旋。

……

天崇五年,我三十岁。战争还在继续,惹尘也瘦了许多。他终于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就在这一年,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个孩子,就叫夜卧阑。

……

战争不知何时才会结束,哪怕是为了我,你也要平安回来呀。

……

天崇六年,我三十一岁。战争终于结束了,你也平安回来了,真好。歆岚有了意中人,她的意中人刚好也喜欢着她,真好。我亲手将她送上了花轿,希望她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

天崇七年,我三十二岁。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我也三十二岁了。二十五年了,整整二十五年,我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来爱你,却最终没有换来你回头看我一眼。罢了,望痕也已经三岁了,我也是真的老了,爱不动了。

曾经说着放不下的人,我最终也放下了。从前放不下,是因为我觉得放下很难,现在真正放下了,反倒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片竹简了,以后也不会再写了。

虽然明知你看不见,可这些事情我也总想和你说说。说出来了,也就释然了。那个秘密,还好我最终是守住了,随着春泥的轮回,应该也就烟消云散了罢。

——夜衾潺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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