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闻言扁嘴嗔她:“主子又拿奴才打趣,您这是回家,哪里会有什么客来?”
谁知她话音方落,门口突然传来轻巧的叩门声。
咚咚咚——
风有琴下巴朝门一递,笑道:“呐,说人人到,去开门吧。”
青竹吃惊了一瞬,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去开了门。
来人不是别人,刚巧是青竹才在背地里说完人坏话的睿王妃风霁月。
风霁月手里拎着个食盒,眉眼带笑,嘴角上扬出一个很大的弧度,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出来,目光充满和善,但看在青竹眼里,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惺惺作态。
青竹略略欠身,语气不咸不淡:“见过睿王妃。”
“你先下去吧,本王妃与姐姐叙叙旧。”风霁月简明扼要道。
青竹转头看了看端坐房内的她家主子,但见风有琴不甚在意朝她摆手,才应了声是退到门外让开。
风霁月步态极快行将进屋,转身掩上了门。
人还未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便先噗通一声跪到了风有琴的脚边。
“妹妹这是干什么?”
风有琴挑眉问她,却完全没意思要伸手去扶人,她最讨厌的就是违背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对无关紧要的人虚情假意。从原主的身份来说,两人虽未姐妹实则情敌,从她自己来说,风霁月便是要害她性命的定时炸弹。
跪在地上的睿王妃一抬头,眼中立马湿润起来,娇糯的声音再次响起:“求姐姐救命!”
“救什么命?”风有琴兀自一笑,刚才还心血来潮踩坏她的衣服,现在就知道卑躬屈膝了?还真能装啊。
“求姐姐帮忙,姐姐对巧儿再熟知不过,巧儿是清白之身,断不敢做出有辱门楣下作之事!巧儿自小同姐姐一起长大,无一不依着姐姐让着姐姐,从不敢与姐姐争什么,现在爷爷发怒,要惩治娘亲不教之过,要将娘亲送去田庄了此余生,田庄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啊?求姐姐劝劝爷爷!”
风霁月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一转眼间就哭花了红妆。
坐在凳子上的风有琴却纹丝不动,只语调淡淡道:“依着我?让着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抢我夫婿是为何?”
风霁月听她如此问,浑身一僵,瘫软在地道:“姐姐在说什么?那件事是睿王殿下……睿王殿下他……”
“呵呵,是他喝醉了酒,误把你认作我才举止轻薄是吗?”风有琴冷笑一声,眼神锐利,伸手掐住风霁月的下巴道:“你要嫁他你自己争取,这无可厚非,但是,你娘为什么要收买翠儿对我下毒呢?”
风霁月闻言双目瞪大,使劲摇头道:“不是这样!我不知道!我娘她不可能的,不可能……”
风有琴的手指摩挲着风霁月的下巴,轻声细语道:“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要我救你娘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警告你,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惹我,咱们两家相安无事,你安安心心当你的睿王妃,我安安心心当我的瑾王妃,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若能以你一生挚爱发誓,我就去救你娘亲。”
“如此就好?”风霁月双手撑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嗯,我这个人向来大度,只要大家都安分守己,那就一切好说。”风有琴双眸含笑,态度极尽温和,伸出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帮风霁月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可她刚才前后两段话,那些字眼虽柔声细语,却无形中透着一股狠厉,像无数把利剑插在了风霁月的心上。
风霁月强行打起精神,眸中闪现出喜色,指天发誓道:“若姐姐能救娘亲一命,妹妹定谨遵姐姐教诲,恪守本分再不生事!若违此誓,便教我一生不得挚爱!”
她发完了誓,风有琴才莞尔一笑:“起来吧,地上凉。”
“谢谢姐姐!我给姐姐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姐姐快尝尝!”风霁月破涕为笑,立即打开地上的食盒,从里面取了两块白嫩嫩的桂花糕递到风有琴面前。
风有琴眉毛抬了抬,但见风霁月自己先拿了一块高高兴兴吃起来。
她的脑中顿时闪现出原主一段记忆,正是姐妹两小时候去厨房偷吃桂花糕的场景。
看到风霁月这般真诚,她便不再迟疑,接过桂花糕跟着吃了起来。
反倒是风霁月,求完人之后,笑得花儿一样灿烂走出了风有琴的房间。
她心中暗想着,风有琴这个女人,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以清高自持温婉恭良的模样,像是突然浑身长满了刺,若说以前的风有琴像名门望族中的白牡丹,现在就像崇山峻岭里的野玫瑰,她变得有些让风霁月觉得陌生了。
等风霁月走后,风有琴也跟着出了门。
“走吧,快到午膳的时辰了。”风有琴笑着招来青竹。
青竹走在她身侧,院内微风徐徐,风有琴忽地顿住了脚步,她伸手挡了挡太阳,指缝中透出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暖意微醺下,她开始享受起这片刻的惬意来。
“主子怎知睿王妃会来?”青竹见她停下来,疑惑地开口问她。
风有琴阖上眼睛,闭眼享受那暖意,慢悠悠道:“轩辕毅今日回门捅破她无落红一事,加之王爷似乎给老侯爷呈上了李姨娘暗害我的证物,你觉得,李姨娘今天还有命活着么?”
青竹愕然:“王妃的意思是,老侯爷今日便要处置那李姨娘?”
风有琴点点头:“老侯爷一辈子极重名誉,接二连三出这种辱没门风的厉害事儿,他不发怒才怪。不过毕竟是一条命,她既然跪下来求我,我就看看能不能勉力一救吧。”
她话说完后,极为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可青竹心里明白,从瑾王轩辕珏开始追查瑾王妃新婚之夜被毒害一事起,罪魁祸首便无处遁形了,以她对自家王爷的了解,斩草除根才是常理。
瑾王妃现在对敌人还要手下留情,她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
定西侯府久未如此热闹,只因两大亲王同日携妻回门。
午膳摆在内院花厅,家仆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伺候。
长水席两侧,女眷入席,风有琴未见李姨娘身影便知事态如何严重了,难怪风霁月会跪地相求。静坐片刻后,睿王和瑾王便跟在老侯爷身后姗姗来迟,风有琴打眼一瞧,轩辕珏微微沉眸,轩辕毅则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两人是何情绪。
只老侯爷一人板着脸,明明回门乃喜事,他老态龙钟手持重杖,由大丫鬟一脸紧张地搀扶落座,分明半点喜色都没有。
风有琴心中一顿,这兄弟二人在祭祖后被老侯爷前后传去书房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李姨娘一事有了决断,从一开始风霁月来求她她就已经料想到一二,轩辕毅既然没有大张旗鼓兴师问罪,那这门亲事他还是要的,端看老侯爷给出什么样的条件予他了。
但见老侯爷面色不畅,那自然就是谈得不愉快,老脸丢到了家。
此刻她偷眼瞄了一眼风霁月,只见她奕是面色苍白,兀自坐着不敢乱动,唉,现在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风有琴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众人落座后,老侯爷板着张脸在主位上没吃几口饭就搁下了筷子,风有琴见他食欲全无,便站起来朝着老侯爷一拜。
“爷爷,光吃饭没趣儿,不如孙女给您讲个话本子消遣消遣?”
她刚说完,轩辕珏便在席下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
食不言寝不语,哪有在吃饭的时候讲话本的先例?他倒是一时不知风有琴又想干嘛了。
风有琴并没有因为他善意的提醒就住口,反而转头怒目瞪了他一眼。
轩辕珏一脸发懵,这眼神这么凶,他明明都是在帮她,恩将仇报么这女人?
那目光分明是在跟他说:别拦着我,否则打死你。
轩辕珏感受到眼神威胁,便松开了手,风有琴便在这时,继续道:“自古文人墨客爱行酒令,用膳时听听话本子,也未尝不可啊!”
老侯爷听她如此说,便搁下筷子,一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双眼炯炯有神笑道:“难得灵儿今天有如此兴致,若二位王爷不嫌,便一道听听?”
“毅恭敬不如从命。”轩辕毅接过话头应了。
轩辕珏便不好再多加阻拦,他默默点头抱拳以礼,只盼着风有琴这丫头别又弄什么出尽洋相的事儿让他丢人。
风有琴见众人无异议,信步走到了流水席中间,先朝着老侯爷欠身一拜,便覆手来回踱了几步。
厅内鸦雀无声,都在等着她的话本子。
风有琴一挑眉,便朗声道:“传闻,在遥远的西山有一个民风淳朴的部族,他们崇尚一夫一妻无妾制,夫妻白首不相离。因此一个男子终生只爱慕一位女子,女子终生不嫁二夫,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疾病,深情至死不渝。”
见众人听得专心,风有琴接着又道:“既是人人遵守的生存原则,自然也会带来诟病。这诟病就是男子若风流成性朝三暮四,必会被绑在耻辱之柱上受万人唾弃。同样,女子若不忠贞,或因丈夫亡故而改嫁,那么就会被绑上石头沉下大海尸体被各种鱼类啃噬殆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轻咳一声,席上众人已经面露严肃之色,纷纷叹息那诟病竟如此残酷,而且尤为对男人更苛待。女子尚能一死了之,男人却要被百般折辱。
风有琴清了清嗓子,转身看向主席位上端坐的老侯爷,笑着拜道:“但有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