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继续下,黑橄榄树在狂风中摇晃!
那天晚上,闪电划出的一条条“火蛇”在暴风雨中肆无忌惮地扭曲着身躯,她们好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演出;又或许她们在漆黑的夜空中宣泄着愤怒……一个孤独无助的背影久久站立在教堂前的空地上。近看,那修长的背影却有几分弯曲,不免让人心生怜悯。眼泪在她白皙的脸上滑落,杨艳已分不出那是泪水还是雨水,她一直看着眼前那个少年,但她的眼眸已退去了坚毅,只剩下绝望和痛楚。她无能为力,实在呼唤不醒眼前那个少年,甚至骂他是胆小鬼,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明天我就要和母亲去三亚了。”
少年童雨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几痕闪电过后,只泻下杨艳弯曲的背影。雨水在雷声中越下越大,童雨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呆呆望着那个女孩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突然,他的喉咙急促颤抖了几下,但始终喊不出声音来,焦急的泪水不停地滑落。望着那女孩远去的背影,他慢慢伸出了右手,但渐渐……又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照亮一朵朵从地上溅起的水花,童雨静静地躺在泥水中,水快要淹没他了,可这雨水却没有怜悯他的意思,还是继续下着。
“上帝啊!这孩子,真可怜……”
雨停了,天空稍微亮了一点,那处别无它物,只有一间破旧的天主教堂。教堂里住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他个子不高,方形黑脸,满是皱纹,还有一点驼背,夕阳谷的村民都叫他老鬼,或者老鬼阿七,也有一些人客气地叫七公。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他姓什么,老鬼不认识字,但村民都知道他总爱十年如一日地跟上帝诉说他的种种不幸。村民都知道他当年参加了抗越自卫反击战,接着他的广西媳妇就带着孩子不知道去哪里了。对于这些事情,老头从来没有向人提起,或者有人实在忍不住问他,老头就板着脸告诉他们,这些问题他已经告诉了上帝,让他们自个儿问去。有一次还真有一个不知趣的年轻人,偷偷藏在告解亭里,听老头与上帝的对话。后来,那个年轻人听着听着竟然笑出了声音来,老头一怒之下,拿着棍子打断了那个年轻人的一条腿。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去偷听老头与上帝的对话了。那个给打断腿的年轻人心有余愤,逢人就说他听到了老头与上帝的对话,说老头是一个可怜的老兵,一个被家人抛弃的老兵,他总爱跟上帝讲一些阴森恐怖的鬼故事。打那以后,几乎所有人都叫他老鬼,包括一些村里的小孩。村里的大人在训斥小孩的时候,总爱威胁把他们送到村口的天主教堂。
教堂锈迹斑斑的铁钟响了五下,那表示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上帝啊,老顽童家的孩子真可怜!他是一个哑巴,而且还失去了记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淹没于泥水之中啊!”老鬼一边擦着童雨额头上的雨水一边喃喃自语。童雨躺在一张陈旧发黑的木床上,发紫的双手紧紧握着老鬼,喉结在剧烈振动,但始终发不出声音来,如此反复,他的额头上憋出了一层热乎乎的汗珠。
“别着急!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说,我可怜的孩子。”老鬼握着童雨的双手安慰说。
“啊——啊——”,童雨的双手紧紧扣在自己的喉结上,并上下移动,他的嘴巴张得很大,呼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老鬼猛地站起来,弯着腰,使劲掰开童雨的双手,然后死死地按在木床的边沿上。老鬼干瘪的双臂不时颤抖着,他知道自己不能松手,否则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下去了。再过了一会,看到童雨没有挣扎,老鬼赶紧拿麻绳绑住他的双手。狂风刮得教堂的大门吱吱作响,雨水拍打着铁窗上的玻璃,不时有玻璃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突然,童雨发疯似的摇头,用脑袋上下撞击坚硬的床板。老鬼赶紧拿木枕垫在童雨的颈椎下面,接着又找来一些衣服塞在木枕上,这样童雨的头部就没有余量上下撞击了,但他还是拼命左右摇摆着脑袋。
没有了电闪雷鸣,也没有了狂风呼啸,甚至听不到到雨水滴答的声音,夕阳谷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童雨闭着眼睛,静静躺在木床上,老鬼松开了童雨手上的麻绳,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深受折磨,应该累了,就让他睡一会吧!”老鬼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想道。突然,几滴眼泪从童雨的眼角滑落,他的眼皮在反复抽动着,但始终没有张开。老鬼欲伸手帮他拭去眼泪,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一定是想起了很多事情。上帝,请你宽恕他吧!”轻声说完,老鬼便迈着疲惫的脚步向门外走去,一块块碎玻璃泡在大堂地板的积水里,一束束阳光射过铁窗落在碎玻璃上,玻璃锋利的边缘折射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