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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使不乖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起得这样早?

我要做碗面,

给我老妈吃!”

这是胡猫猫的歌声。但歌不成歌,调不成调,只能算是顺口溜。

“砰!”胡小美卧室的门被一脚踹开。门扇索索抖动,门活页咿呀呻吟,门楣上的风铃在猛烈的撞击下发出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一股激流在乱石丛中跳跃而下。

“嗨,漂亮老妈,起床!尝尝我给你做的早餐!”胡猫猫披头散发冲进来,她的手中捧着一只青瓷大海碗。她的脚下穿着一双拖鞋。她走路很急。大海碗里是一碗巨无霸汤面,腾腾地冒着热气。

胡小美将脑袋藏在软绵绵的被子里,正在做梦。她被这一连串响声惊醒,猛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坐起身。这时候,胡猫猫正好将大海碗运送至床头位置,这个位置正好在胡小美枕头的上前方。当胡小美坐起身的时候,“砰!”她的脑袋正好撞上大海碗。于是,“哗啦!”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连同热气腾腾的肉汤,完完全全滴水不漏地倒在胡小美软绵绵的白被单上。

“哎呀,胡猫猫,你这个魔鬼!瞧你干的好事!”胡小美愤怒地说。她的柳眉竖起来,她把修长美丽的手臂高高扬起——

胡猫猫敏捷地往后连跳三步,她缩着脑袋和脖子,缩着双手双脚,像一只可怜的猫咪,发出喵喵的叫声:“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嗯嗯嗯……”

胡小美听到这声音,以为胡猫猫像往常一样,是在假哭,在装可怜。一大清早就被人往床上浇面条浇面汤,谁的心情也不会好,谁的火气都会往上冒,所以,胡小美的三丈怒火现在蹿到了六丈——火上浇的是什么油呢?是胡猫猫的态度。胡猫猫闯了祸,可是却没有一个认错的态度,还在装神弄鬼地假哭。胡小美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从床上跳下来,挥动她那修长美丽的纤纤玉手,朝缩在一旁的胡猫猫打去……

“啪!”一记愤怒的耳光!又一宗家庭暴力发生了!你快闭上眼睛,这么惨不忍睹的情景,快别看了!

你还是睁开眼睛吧,别担心,你不会听到巴掌打击孩子花朵般的脸蛋时响亮的声音,你也不会看见一起家庭暴力。胡小美是个知识分子,年龄:三十八岁;学历:硕士研究生;职业:晚报副刊部编辑。胡小美最大的特点是:观察细致,善解人意。她在巴掌扬起的瞬间,看见了一颗晶莹的泪珠,那颗泪珠从胡猫猫的眼眶中流出来,穿过她披散在脸上的乱发和紧捂着脸的手指,像一颗晶莹的珍珠,挂在胡猫猫红红的右手食指上——胡猫猫的右手食指是红色的,上面有明显的血渍!

胡小美的怒火瞬间熄灭,心里被无穷无尽的担忧和无边无际的怜爱充满了。她一把将胡猫猫搂在怀里,问:“宝贝,你怎么啦?你哭啦?你手怎么啦?快,让妈妈看看!”

顿时,胡猫猫的眼泪像决堤的海!胡猫猫哇哇大哭!胡猫猫心里尽是委屈,这委屈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她张开大嘴(虽然胡小美是樱桃小嘴,但胡猫猫生就一张大嘴,很有大嘴美人茱莉亚·罗伯茨的风采),使劲哭,使劲哭,使劲哭,把所有的委屈全都从大嘴里哭出来。

在胡猫猫猛哭的这段时间里,胡小美牵着胡猫猫的手,到卫生间用冷水把胡猫猫的食指冲干净,冲干净之后,看到胡猫猫的食指尖端近指甲处,有一道两厘米左右的口子,这道口子是刚才胡猫猫做汤面切葱花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胡小美在那道口子上擦上红花油消毒,擦红花油的过程持续了三分钟,因为胡小美认为消毒一定要彻底,否则胡猫猫将会染上破伤风。这个过程引发了胡猫猫杀猪似的尖叫声,而且持续了将近三分钟,惹得邻居朱图的爸爸朱伯伯前来敲门,关心地询问:“小胡,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胡小美连忙回答:“我们没事,朱大哥放心吧,是我家猫猫不小心伤了手指头。”“难怪叫得这么惨,十指连心哪!”朱伯伯在外面说道,“要不要送医院呀?”“不用,不用!我不痛了!”胡猫猫立刻止住了叫声。

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胡小美和胡猫猫是母女。胡小美是妈妈,胡猫猫是女儿。胡小美三十八岁,胡猫猫十一岁。

今天是星期天。像每个星期天一样,胡小美打算睡睡懒觉。因为大家都说,美人是睡出来的,所以,自从三十六岁生日以后,胡小美就特别讲究睡眠。只可惜睡眠这件事情,也像人生其他别的事情一样,你越是想要,就越得不到。年轻的时候,胡小美从没有想到过睡眠的重要性,可就是常常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睛,打个翻身,接着又睡着了。三十六岁以后,她开始重视睡眠,才发现自己的睡觉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常常得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数羊,数过了数千只羊,那些羊一只只在栅栏里睡着了,她自己还是睁着双眼,望着空空洞洞的天花板发呆。越想睡,就越睡不着。她便索性爬起来看书,写写文章。两三年下来,许多个深夜独自坐在书桌前沉思默想,胡小美在这个城市里逐渐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她以“水色精灵”为笔名撰写的随笔专栏“城市月光”有了一大批忠实的读者,因此她常常可以收到读者的来信、寄赠的卡片和照片。

星期天是胡小美身心放松的日子。她是上班族,又是单亲妈妈、业余作家,平时管胡猫猫的时间很少,母女俩在一起交流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胡小美和胡猫猫都把星期天看得非常重要。在这一天的早上,她们都会把觉睡得足足的,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在街上精致的小店里吃美味的早餐。母女俩手牵着手一起去逛商店、公园或者书店。逛累了,就到某个牛排店或者附近的肯德基、麦当劳吃一顿,再不紧不慢地回家,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一起做晚餐。

胡小美的厨艺不如她的文章来得漂亮。每次做饭,不是烧煳了,就是水放得太多,干饭成了稀饭。炒菜的时候,也常常忘了放盐,或者把盐放重复了,反正不是太淡就是太咸。偶尔做一个不咸不淡的菜,味道也不会好——因为她可能把一个适合炒的菜清蒸了,而把一个明明需要油焖的菜煲成了浓汤。

胡猫猫是一个典型的水瓶座女孩子,头脑聪明反应快,虽然平时不太努力,但考试成绩都还不错。只是对不同学科的好恶感太强烈,自己感兴趣的学科成绩相当出色,不用胡小美督导也会努力学习,特别是她最喜欢的美术,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以自己为原型画的漫画《水瓶公主》,已经出版到了第十五集。(当然是独家出版、单本印刷、唯一珍藏,读者也只有两个,一个是胡猫猫,一个叫猪头。关于猪头,在后面的故事里你将会认识他。)

胡猫猫很想为妈妈做点事情。她甚至在私下里怀疑,爸爸之所以和妈妈离婚,一定跟妈妈的厨艺不好有很大关系,因为她听到电视里有些女人在介绍家庭幸福的秘密时是这么说的:“要管好你的男人,你就要管好他的胃。”胡猫猫暗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做个能管好男人胃的女人。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女人的好厨艺也不是一天就能操练出来的。胡猫猫决定从小做起,从现在做起。因此,星期六的晚上,她练完钢琴上床睡觉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早上早点起床,为妈妈煮一碗汤面,给妈妈一个惊喜,也给自己一次锻炼的机会。

今天早上,胡猫猫很早就起床了。为了不惊醒妈妈,她蹑手蹑脚溜进厨房里,烧热水、煮肉汤、下挂面、洗葱切葱,为了一碗挂面,整整忙乎了一个早上,手指还被切了一道口子,狠狠地流了三滴血。结果,当她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妈妈跟前的时候,唉,瞧瞧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和汤倒在被子上,大海碗滚到了床底下,妈妈的巴掌扬起来,就要打下来了!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当胡猫猫和胡小美坐在“台北豆浆店”干净明亮的店堂里,喝着新鲜豆浆,吃着黄澄澄的油条时,胡猫猫叹了口气,望着妈妈。

“宝贝,妈妈非常感谢你,虽然没有吃上那碗面条,但妈妈心里比吃上了更幸福。我的小天使长大了,懂得照顾妈妈了。”胡小美望着猫猫,甜蜜蜜地说。这个时候,胡小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收拾床单被褥时的那种辛苦,满心满意只剩下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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