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要脸面的,毕竟紫光阁“寒山剑”宋悠悠也是圈子里有名的男神……一句“干你屁事”算是把他的面子全砸地上了,要是再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那就是自己顺便再踩两脚。说起来他一代男神不要面子的啊?
杜英眉一句脏话把这段时间一直跟着自己的牛皮糖劝退了,独自撑着伞走在路上的心情就更好了,看着周边古色古香的场景渐渐平静下来,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
这会儿这是饭点,虽说起来也算吃过饭了,只是沈春雨那碗面的味道简直是……一言难尽。杜英眉吃是吃完了,总感觉比当年筑基那会儿被自家老太太灌的那味百苦汤还让人印象深刻。边上走过的几个行人会拿堂堂正正的眼光欣赏着身边这个撑着油纸伞哼着小曲的蒙面女子,毕竟美好的事物总能让人身心愉悦,走着走着都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杜姑娘也不会着恼,这些普通人欣赏美丽的眼光远比某些人让人恶心的眼光质朴多了。
江南这一带细雨连绵的天气可多,其中大多时候都是下一阵子就停,一日之内不断反复的那种。犹如爱使小性子的小女子,哭闹个没完。
而江南这边建筑里头最有特色的细节恐怕就是檐角了,下雨时候雨水顺着檐角滴落下来,拉出一串串雨丝,滴答在青石板街上别有一番韵味,这种体会是北方人难得体会的。江南的买卖人也是习惯了这种气候的,下雨时候不慌不忙地穿上蓑衣,借了人家的屋檐照样做着自己的小生意。徜徉在这些细雨、街道、行人之中,能感受到的是一种很是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
路边飘来的饭香终于把杜姑娘的馋虫勾出来了,她皱皱小巧的鼻子,闻到的是一股西湖醋鱼和红烧肉、白米饭、叫花鸡之类混杂在一起。只是好烦恼啊,杜英眉看着那家酒楼气派的装修,算起来吃一顿饭自然免不了几两银子的花费,可是自己荷包里面真心没带钱啊。
杜姑娘只能咽了口口水,瘪瘪嘴,默默地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肚子,然后心里默念两句:“最近又长肉了,要减肥了,不吃不吃不吃……”
天地良心,没听说过修行者吃普通的美食能把自己吃胖的……
边上披着蓑衣,支着糖葫芦站在屋檐下躲雨的老翁看着这个俏丽的姑娘笑得样子看起来很慈祥,清清嗓子吆喝起来:“姑娘,来一串糖葫芦?三文钱一串,我这是新串的野果子,可甜了。”
杜英眉双眼一亮,听到糖葫芦三个字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想起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就更饿了……
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老翁,更自然地从自己瘪瘪的荷包里面摸出了三文钱递了过去,顺手取了一串个大的下来。
“也是难为你了,这种阴雨天气,堂堂上善散人还要出来做买卖……也不知小女子头颅价值几许?”杜英眉眉眼弯弯,很小心地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纸把糖葫芦包了塞到袖兜里。
老翁也笑了一下,笑容里透着股得意劲儿:“杜女侠的脑袋虽然值钱,可是这次真没人买,不过顺手多做一笔买卖也不赖。”
雨声沥沥,三尺之内,落雨如丝。
在刹那间空气中所有的温度都被人抽走了,那些原本轻柔的雨丝被凝结成了冰针,看似脆而轻薄,实则在上善的加持下坚硬程度堪比《天宝录》中的宙级金属矿材,还是以坚硬为特点的那一批宝材。
这些原本细密、轻柔的雨水瞬间撕破了杜英眉撑着的那柄油纸伞伞面,劈头盖脸地从天灵刺向双脚。
“我只是有些讶异……怎么一个过了气的杀手还不找点天材地宝养老,靠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供奉度日,还有胆子出来重操旧业。”杜英眉说上善散人老说的很是理直气壮。一来原本杜英眉的师门和上善散人就很不很友善,二来么……杜姑娘今年年方二八,真正的二十八……而上善散人今年一百五十多岁,当年七十几岁的时候成名的上善散人原本是名声很不错的,只是后来爆出传闻这厮私底下兼了杀手的活,爆料出好些各个门派都和他有血仇,然后此人就销声匿迹了。算来杜英眉师傅年轻时的一位师弟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话说的很不客气,但是恐怕上善散人暂时也只能憋着了。
原因?
很简单,那些比寻常兵器还锐利一些的冰针在刺破伞面之后越贴近杜英眉的皮肤,下端的尖端就布满了越多的裂纹,直到终于要接触到杜姑娘的时候,已经化成了纷纷扬扬的粉末了。
“你今年几岁?”上善散人摘了一颗糖葫芦塞到嘴里嚼了嚼,却没吃出多少甜味,反而感觉有些泛苦。
“二八。”杜英眉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这么不要脸的话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最讨厌这种不好好说话的人了,二十八就二十八吧,非说自己十六……你当我眼瞎啊。
“了不起,后生可畏。”上善叹了口气,顺嘴把核吐了,“当年我和陈星河交过手,然后他死了,现在轮到他的后辈了。”
陈星河就是杜英眉那位英年早逝的师叔……杜英眉是看过挂在宗门唤魂阁里的画像的,那幅画像大小也是一件法器,上头留下的是画画的那位匠师记忆里面那些人物残存在时光里的一些痕迹,虽然画技实际上很抽象,但是所有看到的人所获取的影像都是被那抹时光残痕补完的形象,完善而清晰。而这位陈星河师叔从风姿、神态、相貌来说都算得上人杰了,当年压根没人想得到陈星河会被上善散人杀害——也没人会认为上善散人有那个实力。而事实就是,能好好活到现在的就是那个不怎么起眼的上善散人。
上善吐出的那枚果核落地生根,片刻之间经历了生根、发芽、树苗直到枝繁叶茂、郁郁苍苍的模样。
“弹指沧桑?”杜英眉皱了下眉头,语气里多了一丝怒气,“原来百巧门的小公主也是你杀的。”
上善散人没有说话,悠然嚼着糖葫芦的样子很是有恃无恐。再大的秘密多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泄密的可能,不是么?
那枚果核长成的大树在风中缓缓飘落下的枯叶被雨水打着落地,落到地面的瞬间竟然幻化成了一个个盔甲整齐的小兵,举着雨水变成的冰刃“啊呀呀”喊着口号杀气腾腾地冲向了杜英眉。那么小巧的样子,明明应该是很可爱滑稽的一幅画面,却真真正正透露着逼人的杀气,数不清的兵马浩汤,卷着尘土,真的就是一支百战余生的精锐兵马慷慨赴死的模样。
杜姑娘咬了咬牙,哼哼了一声:“五行道,俏书生。”
“杜女侠这就有些冤枉我了,俏书生真不是我下的手……我杀的是五木道士。哦,顺便说一下林森是玲珑门派在五行道的暗子,这一门鬼开口的秘术就是他熬不住折磨告诉我的。也是拜他所赐我才能学会这么多门派的秘术。”上善的心情很放松,杜英眉现在的修为大体上也就是当年陈星河的水平,对于他来说,当年都杀得了陈星河,现在又怎么可能怕区区一个杜英眉?人一上了年纪话确实有些多,不自觉就絮叨了不少秘闻。
可杜英眉不是那么认为的。
如果打架的时候谁年纪大谁就牛批的话……难道以后大家见面直接比谁年轮多么?
杜姑娘从小到大打架这个事情都是从来不带怕的,当年三岁的时候就敢抄着笤帚赶鸡撵狗的姑娘……害怕?别逗了,看着温婉动人、柔情似水的姑娘要不是当年被自家师傅各种各样的炒肉硬生生地掰了回来,八成现在得是一个十足的野小子。
但是现在杜姑娘真心没有拔刀子就上的冲动,眼瞅着小兵都快冲脸上了也不带急的。她拍了拍那个要送给长镜真人的包裹——这一阵子这个包裹一直在抖动,如果不是杜姑娘攥得紧,早就散开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
“我看你其实不太像白师叔的弟子,这不要脸的样子颇有点那位城墙师叔的风采。”
包裹里竟然飘出了无数的粉末,摇摇晃晃地在空中凝聚出了一个人影,出来的时候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毕竟转圈转多了,实在有些头晕的感觉……看着他的样子很不修边幅,但是笑吟吟的样子充满了自信和淡然。
“上善散人?这名字不好,和我们家的山头重名了,要不你改改?”他看了一眼面前拄着葫芦串的上善散人,眼睛忽然一亮,“听说你活的挺久,要不叫乌龟散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