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时候,天下还是有四大神洲的,只是后来经过了千年的发展变迁,如今只有一整块融合起来的大陆碎片。但是时间抹不去的东西依然有很多,那些包含着祖辈们荣耀、伤痛的历史仍然传承了下来。大唐人的风骨多少年以后依旧值得后辈们向往和期待。
如今有幸站在这里,站在这个充满了骄傲的时代,八岁的唐小彘深深被这些先人所震撼,并自豪地融入其中。
嗯,饮食除外……黑暗料理这种东西,恐怕杜姑娘都无福消受。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条街道,又与多少的大唐人擦肩。
当眼眸里映入那片雄伟巍峨、精致富丽的宫殿时,唐小彘终于不用再想办法去询问别人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这里就是长安,那个在历史中书写了属于自己的沧桑和荣光的城市,也是这整个西游故事的起点和终点。
这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送走过太多太多的英杰。
不过说来和西游有关的有一些,但确实不算多。
“人镜”魏征斩龙,秦琼和尉迟恭为太宗充当门神就是最有名的故事了。
当然,这个故事虽然很有传说色彩,但是其中的真实性依然有待考察——身为一国之君,太宗着实没有必要,也不太可能冒着得罪玉帝的风险,去为一条犯了错误的孽龙求情,如此不智的行为实在不像一位英明君主能做出来的,细细想来其中恐怕颇有些隐情。当然,这件事情肯定已经过去许久,也就不必深究了——何况也没有所谓深究的资本。
行走在人群里的唐小彘,享受着人们朴质的说笑声,带着浓烈乡音的谈吐,很俗气,也很接地气,于是很让人心中欢喜。
这个时代当士卒是很受人尊崇的,偶尔有一两个公干的士卒牵着马走在街上,总有些百姓会慷慨直爽地塞些自产的农产品给他们。若不是很急,这些士兵也会停下脚步和老乡们寒暄几句,百姓塞过来的水果也会很开心地收了,他们拿的毫不愧疚,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在诉说着他们在战场上所承担的风险以及获取的荣誉。他们用自己手中的刀剑开创并维持着这个盛世,他们的子孙依然会为了怀中的这些并不值钱的礼物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时代修士们的高高在上、仙神们的俯瞰众生反而使得凡人们更加值得敬重。
没有所谓的金刚不坏、以一敌万,即使是那些以武勇闻名的名将们,每次上战场依然需要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如秦琼由于早年负伤过多,暗伤不除,一直到了晚年气血两虚,在病痛中离世——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修士、神通在这个时代的势弱是一件很难以解释的事情,但反而是一件好事。
没有了不可知因素的干扰,凡人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去改变自己、改变世界、掌握命运,何其幸哉?
这是一个盛世,由凡人们共同开创的大治之世。
唐小彘逛了些店铺,算是见识了这个时代所谓的贵重品。
掺杂了气泡的琉璃、一些金银饰品、烈性酒……
这就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了,于是小大人似地摇摇脑袋,很遗憾地准备走出了铺子。
“哟,这是谁家的小郎君,这么点年纪就来这儿?没有家人陪么?”说话的是个小丫鬟,多半是来给自己家小姐、妇人来置办东西的,十四五的年纪,个子不高,有些雀斑却不掩她的活泼可爱。这姑娘说的就是在之前那些不容易听懂的官话,唐小彘直到现在都适应不了,能听懂三分就不错了,理解起来太累人。
边上有些路过的人听到了这些话估计也是看着唐小彘年纪太小,觉得好玩,于是也笑了起来。
在外人看起来,长相还算可爱的唐小彘这时候就很不可爱了,皱皱鼻子,目不斜视,掉头就走。
小丫鬟不开心了,估计是在家里比较受宠,竟然提高了嗓音:“忒傲气了些,是瞧不上人怎么的?”说着气鼓鼓地堵在了唐小彘身前,长相可爱倒也不怎么让人讨厌。
???
啥意思?这不买东西还不让走了?您这不让贼走,非想让贼偷点东西当送别礼怎么的?
嘿,信不信我这小暴脾气要控制不住啦?
唐小彘一脸迷茫,犹豫了一下,用自己的乡音说道:“劳驾让让?”
结果小丫鬟也没听懂……但总觉得面前这小孩是在嘲讽自己,于是更加不开心了,杵在前头叉腰做圆规状。
真有人听乐了,边上一个带了仆役的富贵员外哈哈大笑起来,用这边的方言和小丫鬟解释道:“你是谁家的丫鬟?有些盛气凌人了,不过还算天真可爱。不过实在是笑死个人了,这娃儿不是长安人,听不懂这儿话,你用长安话不是鸡同鸭讲么?用官话说就是了。”
他突然“咦”了一声,反应过来了:“这娃儿说的不是官话,莫不是不会说?家里人怎么不教他官话也敢放人独自出来。”
于是这员外用官话和唐小彘说:“你这娃儿是哪家后辈?怎么自己独自出来了?”
回复他的依然是一脸茫然。大唐的官话可比当地方言难理解多了。
那俏皮丫鬟眨眨眼睛,讪讪地让开了路,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红晕。
“果然如此。长福,去把这娃儿抓了,交到官府去。这怕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孩子,也不怕出事,心真大。”
“得勒。”边上跟着的那个二十左右的精瘦小厮吆喝一声,挽起袖子直接朝唐小彘抓了过来。
我去,这年头人贩子都这么嚣张的么?还有没有天理了,当众抓小孩没人管么?
压根没听懂话的唐小彘被吓了一跳,毕竟不想惹来官府,于是没想还手,只是用自己练出来的矫健身手矮身低头,伸手架开了长福伸来的胳膊,然后从他合拢的双手下面钻了出去,小短腿飞快地蹬着,小短手却不着烟火气息地在长福怀中一抹,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长福根本没想到这孩子能这么灵活,不知所措地扭头看着自家老爷,等他下一步指示。
“算了算了,已经追不上了。这娃儿看来是哪家将门的弟子,身手着实不错。”员外挥挥手,带着几分好奇和无奈。
人群里有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顺着唐小彘的踪迹快步跟了上去。
跑出了半条街的唐小彘回头看看没人跟来,终于停下了脚步,有些郁闷地摸着额头自语:“看来唐朝也不全是好人啊。”不过有钱人还是不少的,就这么个小厮,出门随身带了二两银子,还挺有钱的。唐小彘笑的还挺贱,掂量着手里顺来的碎银子,挺自豪于自己高超的手艺。
然后他一抬头突然整个人蒙圈了……
有个问题,说起来……之前那家客舍该怎么走来着?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是相当自然地顺着肩膀和脖子抹到了他的口鼻处,一块湿润的碎布挡住了他的呼吸。
“狗娃儿。”很陌生的声音,这边的乡音听多了,那些短句倒是渐渐能听懂了。唐小彘心念一转,立时明白自己这是碰到人牙子了。只是这么点药效的蒙汗药哪里能麻倒一个固形小成的吸灵期修士?
偏偏唐小彘在刹那间盘算了一下,却并没有多做抵抗,顺势倒了下去,只做昏迷模样。
只听那个有些亲切和善的男声做作地喊了起来:“哎呀不好,狗娃儿旧疾犯了,五哥、六哥快来搭把手,带去看大夫。”
啧啧,就这么点演技也敢出来混?作为空空门真传,老头亲自带出来的未来大盗,唐小彘很是看不起这些人牙子的职业水平。
不过他也确实疑惑,哪有人牙子会拐带七八岁大的孩子的?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已经能记事了,根本卖不出价钱来。
“来了来了。”随着两声呼喊,三双粗糙的手搭住了唐小彘的手脚,把他放到了其中一个肩上,快步赶起路来。
唐小彘虽然还只是吸灵期的修士,还没有到聚气期的程度,但还是对周围有所感知的。
这三个人牙子的表演在唐小彘看来虽然漏洞百出,周围那些普通百姓倒没有察觉。有些热心的甚至还打算帮把手,只是被三人劝退了。
也不知这三人选的是什么路线,绕七拐八地绕小半个长安城,才终于找到了地方。
那个叫五哥的率先止住了脚步,指挥起来:“断指、小六,你们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老鼠跟着。”
“好勒。”两人应了声,留下五哥单独抗着唐小彘,肩胛骨磕的唐小彘肚子实在不舒服,只是不好动弹。根据老头的教导,这儿根本还没到这伙人牙子的老窝,若是确定后头没有尾巴了,他们才会继续赶路,算是真正放下戒心。
“五哥,没有。”断指就是那个负责迷晕孩子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其实很亲切,比较能让人信服。
“你那边呢?”
“也没有。”必须感谢这几个人说的句子都短,唐小彘还来得及心里同步翻译过来……
“走。”这三人也算放下了心,又绕了一圈,终于到了一个院子前头,长、短、短、长、短、短重复了三遍,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粗厚一些的男声传了出来:“哎哟,今天收工这么早?”
“运气好,这娃儿家里好像还有钱,身上或许有点油水,倒算是外快了。”回话的是五哥。
“确定是外地的么?快点进来。”开门这人催促了一句,然后三个人牙子进了院子之后关了门。
“当然是外地的,官话都不会说呢。”
“那就好,长安里面高官太多,随手一块砖砸下去都能砸出个带品的来,风险太大。”这开门的男人嘲笑了一句,“要我说,其实抓那些藩人的孩子最好不过了,可惜人家不要。”
“另外两个还在吧?我把这个和他们放一块去?”老六接过唐小彘,有些不耐地问道。
“还在呢,还没领走。”开门的男人回答了一句,“记得塞上嘴巴。”
“断指,你拿了这几两银子去买点羊肉,我这还有点酒,喝点再走,不用省钱。我问过了,那边也就是明天晚上就来交接了。”开门的男人笑道,“别的不说,他们出手确实大方,每个孩子一两黄金,哪有这么挣钱的生意,就是那些贩盐铁的也没我们来钱快。”
六哥扛着唐小彘到了一边的屋子,往他嘴里塞了一团满是酸臭味的布团,用绳子把他绑了个严实,然后才给他扔到地上了。
“呜呜。”
“呜呜。”
还有两个孩子的呜咽声响了起来,满是恐惧不安。
六哥不耐烦地骂道:“都给我闭嘴,老老实实的,明天就有人接你们走了。”
六哥弯腰,在唐小彘身上摸索了一阵,搜走了他身上揣着的那些碎银子,很不满意地重重“啐”了一口,骂道:“看着像个有钱人,怎么就这么点银子,连块玉都不戴。”
古人戴玉是一种风俗,特别是男孩。玉本来就有“君子”的寓意,大户人家子弟不戴玉的确实是少数。
然后这六哥终于骂骂咧咧地关上了门,到外头和几个兄弟说笑去了。
唐小彘这才睁开眼睛,这间房子不大,尤其没有开窗户,里面没有光线,实在很昏暗。
他原本是准备到了这儿就直接暴起,把这伙人牙子一网打尽的,只是听了这几人的对话,又重新拿定主意,打算看看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说来这也是一种小孩子心态,大约就是无知者无畏的意思。
绳索自然是绑不住一个吸灵期固形体修的,只是唐小彘并没有解开的想法。
他也没有心思去安慰那两个害怕的瑟瑟发抖的孩子,因为不是时候。
从绳子的一头想要摸出另外一头太难了些,中间可能会出现很多差错,反倒不如静观其变来的自然。
他把通讯符扔到了自己的小空间里面,避免中途出现有人联系他,然后通讯符发出震动的情况。然后唐小彘就默默地靠在冰冷的地上,安静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这是一个如此光明宏大的时代,这些潜藏在无限荣耀下的黑暗应当被清除。
唐小彘内心其实是不安的,他总觉得自从进入时间碎片之后他已经欠了很多人情。有那位吴掌柜的,也有那些甚至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人的。
他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或许有些贪财,有些油滑,甚至依然免不了小偷小摸,还有着其他这样那样的陋习。
但最少他的血还是热的。
实际上从唐小彘进入书院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总共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改变了他许多。
他有了一个喜欢用拳头讲道理的,看似不太讲道理,其实很关心在乎他的漂亮师傅;他有了一个面冷心热的,似乎不近人情,却对于后辈有着提携之心的冷面师叔;他有了一个喜欢开开玩笑,有些胆小的,偶尔还不太讲义气的朋友……还有了其他很多很多。
他的世界不再只有老头和自己了。
归属感这个曾经好像很遥远的词语,已经开始触动一个习惯流浪的,八岁孩子的神经。
他开始学会笨拙地回应他人给予的好意,哪怕用的方式或许不太妥当。
现在,他想着为这个大唐晴朗天空下,生活着的那些好心人做一些事情,哪怕只是在时间碎片里面,即使做了,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唐小彘甚至可能还不知道感性这个词,但却已经下定决心,做出了最为一个感性的抉择。
阳光下固然不免存在阴影,但若是有人努力一些,改变一下光照的角度,阴影总会变小的。
唐小彘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