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时,怜儿就端来了盛满温水的铜盆,然后和月儿一起娴熟的帮宁尘穿戴起来,刚开始穿古代的长衫,宁尘确实有些不习惯,总觉碍手碍脚的,最后索性就张开手臂,任由她们摆弄起来了。洗漱过后宁尘坐在高脚几上,怜儿为宁尘梳发,从眼前的铜镜中宁尘突然发现现在的自己并不是自己,或者说是换了一张脸。
这张脸和以前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但这张脸更白皙,皮肤更加紧致,五官也更加俊美了些,就好像自己的脸修饰过了一样,也年轻了些,或者说更稚嫩了些,少了些许沧桑感,和烟酒之气。难怪雨昔也变了,难怪雨昔看到自己时是那副神情。
紧接着宁尘还发现自己似乎身子更单薄了些,由于苏醒后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所羁绊,这本应是最易发现的变化,却一直不曾发现,如今闲暇下来时才觉察出。视力更好了,自己熟悉的视角改变了,伤疤没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出厂设置了一般,尤其是一头长发,虽然在镜中看来飘逸俊美,完全一个翩翩家公子,但总觉得头后有什么东西坠着,好不习惯。宁尘觉得确实需要一个过程去适应这身体的变化,而且还要去适应没有电子设备,没有现代科技的单调生活,去适应这新的环境,新的时代,新的人。
宁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经在想,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呢,这具躯壳只是自己的一个载体吗?它的每一次触碰,每一个痛楚,自己都能感觉的到,而且真切异常。这本不是一套原装的灵魂与肉体的结合,但这种改装似乎很成功,它们如今已密不可分,息息相关,没有毫厘的偏差。
宁尘渐渐陷入了这无边无际的思绪里,这时怜儿的一句话将宁尘拉了回来“奴发现阿郎醒来后不一样了!”
宁尘警惕的问“不一样了?怎么说?”
怜儿往宁尘身上靠了靠,微微一笑一个酒窝儿格外可爱,然后不紧不慢的回答“阿郎的眼神变了。嗯……,变得更加深邃,有种,有种触不到底的感觉,尤其是呆呆不言语的时候”
“是嘛,那你觉得这种改变好吗?”
“说不上来,但是那种感觉很奇怪,总觉得阿郎多了些什么,又像缺了些什么,但和我们更亲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你们记着,无论何时,我眼里的森然杀气只会对想要伤害我的人,想要伤害我身边人的人。而那份亲近才是留给你们的,留给这个世界善待我的人的”,说完,宁尘起身凝视着怜儿一笑,便往外走去……
宁尘本以为怜儿发现了什么,如今放下了悬着的心。怜儿是武阳的贴身奴婢,并且已经和武阳肌肤相亲了,如今武阳的这个身份是万万不能放下的,那么要扮演好这个身份,又将把她如何处置呢。就绝食殉情来看,如果处理不好,又将是一番牵肠悔叹。
在享受着月儿端来的早餐的时候,小院里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不是锁儿和安老,却是二耶,一个留着长须的粗犷中年男人。他一转进屏风就挥手示意,摈退了其他人,然后怒声言道“既然你能够起死回生,也该是你的造化,多说无益。你当清楚自己是我武家长房长子,当清楚自己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能做。无论之前你做过什么,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了。今后如何不用我多说,好自为之!”然后大袖一甩,愤愤然的快步离去了。
宁尘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说武阳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啊?不会是和潼儿的事被他知道了吧,应该是了。听他的口气似乎武阳和武王氏的死也应该和他,或者和这件事有关系。
紧接着宁尘见到了锁儿和安老,二人皆青衣短打,锁儿带着八角帽,微哈着腰,一脸媚笑,不出所料的猥琐小跟班形象,安老却是五大三粗,黑面短虬,光着头,还带着一串油光蹭亮的佛珠,这形象实在出人意料。
时至正午,在宁尘的善诱与威逼下,从月儿、怜儿、安老与锁儿口中多少了解了些困惑自己的那两个问题。
首先,宁尘知道了武阳在她们的心中的形象,那是高大威猛,谦逊有礼,博学多才,刚正不阿的……所有的褒义词都用上了。无奈,在宁尘的再三严明下,她们才婉转的说了些真实的。从宁尘总结后的来看,武阳是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风流成性,沾花惹草,心浮气躁,急功好利的人,唯一的可信的优点就是文采风流,七岁出“乘风巧琢天宫阙,踏浪穷逐九重天”,十二岁出“空山空寺空行客,情长情去情不知”。
后,再三的逼问下,那些和武阳确定有关系的红粉佳人有自家的潼儿、参知政事姚崇之女姚芯、洛阳风华楼的乐芙儿、至于说月儿、怜儿、鹊儿和阑儿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关系的,府里的那些丫鬟婢子们,天知道还有哪些被武阳怎样过。
至于有关系,而这些关系到了何种程度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乐芙儿是风华楼的清倌人,也是风华楼的妈妈红姑最疼爱的养女,掌上明珠。而武阳不知因怎样机缘,却成了乐芙儿唯一的入幕之宾。至于姚芯,几人更加不知详情了。而这四个丫头,宁尘现在只知道怜儿与武阳是“坦裎相待”,问月儿时,她总是红着脸支支吾吾,至于阑儿和鹊儿,据月儿说,有一次阑儿值夜时,月儿无意间听到阑儿的哭声,后来问起阑儿却再不承认。
混蛋,宁尘边不着边际的想着,心中暗骂着武阳。
至于那个宁尘一直放不下的问题,武阳和王氏是怎么死的。从她们四人的“口供”结合来看。是前日正午时,二耶和二娘去给老太公请安,路过武阳生母武王氏的院子,听到里面有动静,进去后发现武阳已然身死,缘由是二耶新招的近卫和王氏房里的婢子苟且被王氏和武阳发现,近卫情急下失手杀了武阳。武王氏眼见儿子死在眼前伤心欲绝,便服毒自尽了。
宁尘听到这里大概了解了情况,凶奴弑主,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宁尘便让四人把武阳与王氏死后所有人的反应和都干了些什么,详细的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首先是锁儿自述了一遍自己,那真是哭天抹泪,那个伤心啊,宁尘实在听不下去了便一脚把他踹走了。换了怜儿,那丫头一想起武阳身死的情景,眼泪就从眼角悄悄划落,看看,这才是真的伤心嘛,但想想自己醒来后回到房时看到的她,那张苍白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想来是伤心欲绝,加上没有进食的缘故,宁尘心里一阵感动,虽然宁尘明知她伤心的是武阳。
经过筛选与整理,宁尘了解道,当武阳和王氏死后,老太公初闻噩耗,险些晕了过去,最后长叹三声,闭门不出,直到昨日正午才去灵堂。二耶呢,当场打死恶奴和那个婢子,然后一直陪在老太公身旁再未见人。二娘则直接下令仗毙王氏院里的所有当差婢子,以及和恶奴同一批进府的家奴,然后又亲自安排了武阳和王氏的丧事。
宁尘听了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二娘子当真是个狠角色,看来这古代果真是命如草芥,说杀就杀,还是那么多无辜的人。宁尘无法反对什么,也不想批判什么,这本就是这个时代赋予的东西,他无力改变,也懒得改变。但宁尘知道,如果是自己,自己定然无法下达这个命令的。
细问这二娘,才得知原来武王氏生性淡泊,不喜俗物,几乎不出府门,也很少出院子,所以内院的事务都是二娘子处理的。这样说来也就能说得通了,要管好一个豪门大族的内院,没有一点杀伐气确实是不可行的。
至于说潼儿,正如她所说,一直被关在房里,哭闹的很厉害。武阳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若梦,在天后身边不能随便进出宫的,也未来得及送消息,因此至今未归。二耶的养子武凌呢,在出事后回来过一趟,然后又回军营去了。
这样说来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宁尘又问了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四人都摇摇头。宁尘也不知哪里有问题,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时锁儿说“还有一件事,二娘子还吩咐人把去年岁犯了错被罚去下庄的一个婢子也处死了”。
“也是服侍过娘亲的?”
“嗯嗯,是的”
早就已经离开了的人也被处死,这就有点说不通了,再回头想想,一般侍卫很少能进入内院,而那个打死武阳的侍卫还是新招不久的,能进一两次内院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和王氏院里的婢子有私情呢?又是怎么大摇大摆的进王氏的院子,而且还选在大白天?宁尘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而且二娘子的反应也太过激了些,看来想要解开这死亡之谜,就着落在二娘子和二耶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