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约之日,宁尘给几人交代后,便往梅园西院氤氲阁行去。
一路无人,到了外间暖阁,矮榻上似有一人侧卧浅眠,宁尘走过去,确是云飞嫣,宁尘未叫醒她,而是在矮榻旁坐了下来,背靠矮榻思索起来。
他想,云飞嫣不惜用血肉和无情的伤害来了结这死亡之谜,到底是为什么,这背后定有更大的秘密,而她如此守护着这个秘密又是为何,既然她如此守护,那还要不要去探究,或许真相会更加残酷。宁尘想着,不知不觉间思绪就像断线的风筝,不知飞到了哪里。
身后人动了,然后一条玉臂环上了宁尘的脖颈,“怎么不叫醒我”
“就这样挺好”
久久的沉默。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身后人凑近了轻声言道。
宁尘侧过身来,瞧着趴在矮榻上人的脸点点头,“在十六年前,那时我比潼儿还小两岁,但武功和才学都已是佼佼,在师门里我肆无忌惮的挥霍着所有人对我的疼爱,任性胡闹的仗着所有人都让着我宠着我”
楞了楞,她接着言“可是我太好胜,我容不下她人,为了能够成为第一,为了能够被所有人仰望,成为师门的骄傲,我犯错了,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宁尘瞧见她那双眸中蕴起的水波,便探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偷出了师门最紧要的秘籍,然后偷练,结果气血逆涌,走火入魔”
“然后呢?”宁尘也揪起了心。
“不敢再回师门,便只得在江湖游荡,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师兄找到了我,他用毕生功力救了我,自己却……”
擦了擦颊上的泪,她继续言“依旧是为了我不受凌辱,为了保护我,他被扰乱了闭关,失了心智”
顿了良久,她言“本以为这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惩罚,可是失去心智的师兄却伤害了赶来的同门师姐,他们是最疼爱我的师兄师姐,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在云飞嫣的眼里,宁尘渐渐看到了自责与绝望,宁尘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轻轻为她拭着眼角的热泪,“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师姐在我眼前难产而死,我却亲手剖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师兄听到孩子的哭声,恢复了心智,却在我面前用那把血淋淋的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说到这里她的眼底是恐惧,是悲惘,是无尽的痛苦。宁尘坐上矮榻紧紧握住她那颤抖的双手,“所以那个孩子是潼儿?所以潼儿便是你的命,为了潼儿你什么都可以做?”
她点点头,“不能回师门,如果这件事被师门知晓,潼儿就会被带回师门,永远活在阴影里。我安葬了他们便带着潼儿浪迹江湖……直到后来发现潼儿体质有异,然后我便带着她遍访名医,最后遇到了骑驴道长,他告诉我只有你能够救潼儿,而要救她就需你们修炼那本我从师门里偷出的半卷秘籍”
说完,她一声冷笑,“你说可笑不可笑”
宁尘将她往里挤了挤,也躺了下来,就听得她继续道,“所以我找到了当时在濠州任长史的武希奉,和他做了交易,进了武府”
“所以二耶答应让你们进武府,你帮他升官进爵?”
“对,也不全是,之前他迎娶过一个马场场主的女儿,但是后来病死了,有个女儿比潼儿只小一岁也得疫病死了,而且那女与老太公也只见过一两面,于是我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武苏氏,潼儿成了我们的女儿。他誓死守护这个秘密,我帮他加官进爵,帮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所以和安老一起进府的那个宇文什么的,就是被你指派去做这些事了?”
听得宁尘的发问,云飞嫣往宁尘怀里靠了靠,然后一脸惊奇的瞧了宁尘一眼,轻轻点头道“对,他去截一封信,被杀了”
“二耶就不曾怀疑你进府的目的?”
“我告诉他,我是云州云家的弃徒,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前些年自然有防备,但这十几年的光阴,再浓的戒心也消磨没了”
云州云家,“莫非是北云南莫的那个云家?”,宁尘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安老的话,激动得坐起问道。
“嗯”,云飞嫣回答的很平静,宁尘回过头来紧盯着云飞嫣,言“我就说嘛,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不简单”
“油嘴滑舌,第一次见我时你还被抱在怀里呢!”云飞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不是失忆了嘛,我说的是醒来后第一次见你”
“我只知道你那是贪恋我的美色,看着人家眼珠都不转的”云飞嫣露出了她那魅惑的笑容。
压抑的气氛被这亲昵的调笑扫荡一空,短暂的嬉闹后二人又转入正题。
“否泰合和功,是师门的至宝,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内门武功,我只有上卷,但救潼儿已经足够了,你失忆前我已经教你了些粗浅的法门,第一层本以为需要我以身将我的真元输注到你的体内,引导你调整内息,但自那一日你去风华楼后,我发现你已经突破了第一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倒是那个圣手柳问三曾经提起,说是高人帮助或是有什么奇遇机缘的”
“她说的没错,就你这般全然没有内门功底的,要想突破第一层,确实是需要外力帮助”
“这么说来只能是果儿了”
“果儿?”
“乐果儿,乐芙儿的孪生妹妹,在风华楼时和我在一起的便是她”
云飞嫣听后想了想言“应该不是,要强行开决明,导息入体该是绝顶高手,这般年纪是做不到的,即使是以身为媒,也至少要有二十年的内门修为”
听云飞嫣一讲,宁尘也觉得应该不是她,复又想想,“啊,对了,我知道是谁了,是那白胡子老道,在风华楼时我梦到过他,后来他送东西来时还提起了,定是他无疑了”
云飞嫣听后点点头,“应该是他,现在想来,武阳山救你,为我指点迷津,送你东西这都不是偶然,他是在预谋着什么吗?看来以后要小心这个老道了”
说完云飞嫣看向宁尘,见宁尘点点头,她转了转身子,将自己藏进宁尘的怀中,然后拉起锦被将两人包裹严实,两人就这般怀抱着斜依在矮榻上,“后面的功法,有内门基础的,修习起来便可日月积累,循序渐进。当年找到你,你太小,而且身子一直不好,要吃老道的药,不宜修习内门武功,所以我就一直等到现在。如今你这般毫无根基,而且潼儿又等不得太长时间,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由人引导”
“那来吧”宁尘那不老实的手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别闹,你不是失忆了嘛,入门的内容和一些法门不得重新教你啊”
宁尘的手并未停止,她也并未拦阻。还以为入门的内容是些极为简单的动作或心法,却听得“论理人形,列别脏腑,端络经脉,会通六合,各从其经;气穴所发,各有处名;溪谷属骨,皆有所起;分部逆从,各有条理;四时阴阳,尽有经纪;外内之应,皆有表里”
“你可懂得?”见宁尘一脸茫然,云飞嫣又详细解释一番,而后又言“面南而立,前曰广明,后曰太冲,太冲之地,名曰少阴,少阴之上,名曰太阳,太阳根起于至阴,结于命门,名曰阴中之阳。中身而上,名曰广明,广明之下,名曰太阴,太阴之前,名曰阳明,阳明根起于厉兑,名曰阴中之阳。厥阴之表,名曰少阳,少阳根起于窍阴,名曰阴中之少阳。是故三阳之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三经者,不得相失也”
停了停,云飞嫣接着言“外者为阳,内者为阴,然则中为阴,其冲在下,名曰太阴,太阴根起于隐白,名曰阴中之阴。太阴之后,名曰少阴,少阴根起于涌泉,名曰阴中之少阴。少阴之前,名曰厥阴,厥阴根起于大敦,阴之绝阳,名曰阴之绝阴。是故三阴之离合也,太阴为开,厥阴为阖,少阴为枢。三经者,不得相失也”
最后她一口气讲道“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故曰: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
每讲一段,云飞嫣就详细的为宁尘解释分析一遍,直到宁尘弄懂为止,由于古文功底不足和阴阳五行等知识的欠缺,宁尘学起来很是吃力。二人依偎在一起,亲昵地缓缓悠悠的轻言低语,一切喧嚣都被阻挡在锦被之外,一切的烦恼也抛洒于外面的寒冬雪原。
这般美妙的时光过去的总是很快,不知何时天已暗了下来,此时云飞嫣已经钗横鬓乱,宁尘那不老实的手依旧在把玩着,“好啦,今天就到这里,你快些回去,不然真真要被那几个鬼丫头闹腾了”
“我……”
宁尘还想抗辩,却被一个吻打断,良久,“好啦,去吧,明儿我让人送几本书给你,你瞧瞧,改日得空,还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