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尘睁开眼,疑惑看着眼前的阑儿,瞧见宁尘那神色,阑儿连忙解释道“要是芯儿姐姐知道了,那阑儿还怎么拜见嘛”
宁尘愣了一晌,噗嗤笑出声来,撩了一把眼前阑儿的云鬟,笑言“你吖,一天都想着什么,这次你就算是跟定我了,可没得反悔了哟”
“阑儿不会悔,怎么?是阿郎后悔了吗?”阑儿抬起头来问。
愁绪涌上,凝着阑儿的双眸,宁尘缓缓言“是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了,后悔没有问过你喜不喜欢,后悔没有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尝试一种新生活的机会,后悔没有放过你,自私地将你占为己有,后悔怕自己给你的太少,不是你心中期待的,后悔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疼爱……”
一双手捂上宁尘的唇,阑儿已经滑落跪了下去,宁尘挣脱了她的小手继续言“但我看到你的眼,那是一双期待的眼,看到你站在我身后,就如同那些年在小院里送我出门,迎我归家一般,我终究还是自私的将你牢牢拴在我身边……”
“阑儿不要阿郎后悔,不要机会,不要没有阿郎的生活。是的,阑儿不能没有阿郎,我们是家人,就像当年阿郎说的,我们是寒夜里给彼此温暖的人……”眼眶通红的阑儿轻轻诉说着,宁尘已经将她揽进怀里。
不知何时马车里没了言语,车停住了,再下车的两人已转悲为喜。
坐榻上,清杯两盏,宁尘细读北来的书信。一封是姚崇的来信,细说了索元礼的事。索元礼,来俊臣好友,“晒翅”,“楔首”酷刑的发明者,酷毒之极,为酷吏之最。以徐敬业起兵发际,于洛州牧院推案制狱,大兴酷刑,前后杀戮数千人,后又收薛怀义为义子,以鱼保家之冤案大红。像来俊臣、周兴之流,也是效仿他的。
不得不说其实宁尘并未感同身受,所以并不清楚这期间的残酷,但他知晓索元礼的结局是必然的。酷吏的存在,无疑是力量薄弱时期则天女皇的助力,是对反对她之人的最大威慑。但如今女皇已经成为掌权者,成为力量最大的人,那么他们的存在,还有必要吗?
如索元礼这般残忍太甚,天下怨愤的人物,为了民心,为了朝中大半大臣的连番所请,杀元礼,平民愤,抚众心,是必然的。
姚崇之所以如此匆忙急信告知,是因为他知晓武凌也参与其中,明安王府也参与其中。所以第二封信是家书,打开后是两部分内容,前半部分是武凌的字迹,写的是索元礼之事,其实武凌做的没有错,如果宁尘在神都时也会这样做。酷吏无疑是所有人的敌人,因为他们咬人从来不分人。武凌还提到这次事情的发起者是太平,这让宁尘很惊讶,同时也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信的后半部分是姚芯儿写的,无非是提到府中近况,以及月影楼新楼开张之事。
“阿郎,怎么了?北边来信,催你归吗?”
宁尘没有回答,而是发问道“这次随我回家吧”
“百灵有孕,我得等她身子轻了才能动身,况且湖州之事早已定了,还得我去”
宁尘沉默一刻,而后抬眼问“不然我陪你去吧”
“那边是我们的根基,倒无妨的,只是阑儿怕,怕他们联合起来有意打压我们”阑儿也沉思言。
“兰陵萧氏,扬州钱氏和江州宋氏虽都是家业豪门,但都不过逐利商贾。以利诱之,以权压之,无非此法。况我想他们能够在江南雄起,也有一定的才智见识,能够长期合作对谁都好,双赢何乐不为呢”宁尘喝了一口清茶言。
“只是奴怕他们欺我一女子,况无府庭撑着,日久他们总会起疑的”阑儿娇滴滴道。
宁尘听言起身,往藤椒木的挂架上取下剑盒,言说“这个我早就想到了,这个给你”,说话间宁尘已打开剑盒,取出一枚印信递给对坐的阑儿。
昌化母黄石的料,鹤山雾松的纹,起底一看“明安王府武氏影阑”八个大字,阑儿吓得差点丢了去,“你干嘛?”
“不是,阿郎,奴,阑儿,这个若是奴……”
“你不是已经是我的人了嘛,这个也没有什么,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既然放心交给你,我们就相信你,你的决定就是我们一府的决定”宁尘宽慰她道。
“可是奴,可是…这样坏了规矩吖”依旧在抗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拒绝的理由,阑儿立刻脱口而出。
“啧,你又来,什么狗屁规矩,你安安心心拿着,南方这么大的产业都是你掌着的,你就是我们明安王府的半边天,为夫给你的,谁敢说一个不字!”宁尘见劝慰不行,就强硬起来。
“哦……”果然见宁尘要生气了,还欲抗辩的阑儿,立刻乖起来。
其实宁尘懂阑儿的意思,这样的印信按规矩只能当家主母掌,如今宁尘为阑儿打造这枚印章已然是坏了规矩,但这规矩无论坏不坏,印信确是真的,确有效用的。
这印章是早些时候收到阑儿的信,宁尘与武凌商议后才命人雕刻的。那封信阑儿提起了与江南三氏合作的事,宁尘知道没有强硬的后台保障,那三家不一定能买阑儿的账,所以宁尘想到了这个,武凌也同意了这个方法。
其实自阑儿南来,在江南扎下根基,所有人都不知她的来历身份,直到影氏遍地开花,也不清楚她到底来自何处。而她自己呢,则以钱塘影氏自居,将安老认作兄长,一些她不便出面的场合也是由安老去的,因而才有了钱塘影氏二娘子的说法。所以阑儿的身份一直是个谜,起步发展阶段,这样的身份无疑是最好的,不必要面对身份上的顾忌,也更能放开手脚来,可此时到了稳步发展阶段,没有一个身份,无疑是会被质疑,被排挤的,所以表明身份也是必要的了。
被训斥后的阑儿乖巧极了,直到两人躺上锦塌罗床,阑儿依旧一动不敢动,好不可爱。宁尘撑起头瞧着眼睛四处乱转的阑儿,依旧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阑儿瞧见宁尘盯着自己,轻快的吐了一下舌头,立马又收了回去,更显娇俏,宁尘再也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两人的嬉闹开始了,就像孩童一般,总想分个胜负,“哎呀……阿郎不许看”,疯闹间阑儿一声惊叫,然后匆忙逃开了,不多时再回来时她已换了小衣,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宁尘知道这几日正值她月事,刚刚怕是清洁身子去了,便道“好了,睡吧,我不闹你了……”
阑儿听言羞怯起来,刚刚爬进薄衾里,突然响起敲打门扉的声音,“郎君,娘子,出事了”
宁尘听言立刻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有人报信说府里混进了人,我派人查时,人已经死了,而且我们被盯上了”宁尘听清了,那是安老的声音,立马起身,阑儿也起身帮宁尘穿戴起来。
到厅中仔细问过,原来是突然有人敲开大门,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信上只有几个字“东厢山石后”,之后掌门的将信报给了安老,安老便带人去了东厢山石处,找到了一具家奴尸首。这时巡夜家奴又来报,在不远处发现另一具换了家奴衣袍的神秘人的尸首。经过这些,安老派人再院内院外搜查一遍,同时便发现了院外有人盯梢,没有抓住其人,但有人认出来那人是双峰帮的人。
之后宁尘去瞧过那神秘人的尸首,是经过激烈打斗的,但最后被一剑封喉了。“双峰帮是怎么回事?”
“是莫家的在洪州的堂口,是月虎庄的下堂”安老答。
宁尘沉思半晌言,“所有人戒备,派人去天授军营帐”说着宁尘便提笔在身前几案上的纸上写了起来。
待都安排妥,宁尘往后院房中去,边走边顾盼,边走边猛得回头,“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连续大声叫喊几次,并无动静,宁尘呆立良久,方推门进去。
“你干嘛也起来了,不是让你睡着嘛!”
“可是出了什么事?阿郎刚刚喊什么?”
宁尘一边为自己宽衣,一边帮阑儿解刚刚系好的系带言“嗯,莫家找来了”
“啊,那现在怎么办?不然阿郎去营帐吧”
宁尘摇摇头镇静言“料想他们也不会太过分,或是他们也不确定我在,只是先探探,不急于这一晚,但我明日得动身了,怕连累了你,他们的目标是我,我离开,你们才能安全”
两人再次躺下,阑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心神难宁,宁尘将她拥入怀中,温情安慰着。院子嘈杂声渐渐平息,二人却再无法合眼。
“分几座盐场给三氏,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一切由你拿主意”
“阑儿想,如果咱们也开几家柜坊,银号什么的,这样就大大减少了银钱运转,奴也能安心回去了”阑儿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瞧着宁尘言。
宁尘听言愣了愣,而后竟也一骨碌爬起来,然后自榻尾取来榻几,再连忙取来纸墨来。
“你的这个主意好,不愧是咱们家的聚宝盆”宁尘侧身过去在阑儿的颊上啄了一下,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是给府中的回信,主要是告知平安,以及将阑儿的构想说给雨昔听,希望她能出个主意。
宁尘想把那个文明时代金融产业的商机用到这个时代,但自己怕有些事情考虑不到,所以想先问问雨昔,“你的想法很好,我和大人商量一下,再把具体办法给你”
“嗯嗯”,瞧眼前人忙碌的样子,又思短暂的相聚,便要迎接别离,阑儿忧伤至极,又恐心上人会因为自己的忧伤而伤心,便拉起薄衾趴在奋笔疾书之人的背上,默默垂泪。
泪落的那一刻是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