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式的手在微微颤抖,浩然气不断宣泄而出,通过大剑剑身散出天地。环绕岳阳城的大泽开始蒸腾,其中不断有水雾冒起,也有鱼跃三尺的奇观。
妖族大军离得很近了,而大泽却还是只蒸腾,不见掀起。邓式还在苦苦坚持,但难以做到像吸江亭杨氏老人那般随意蒸剑。
陈东山眯起眼睛,摸着腰上玉佩的手蓦然握紧。于大贺一跃而下,借风来到邓式身旁,偏头对他说道:“若今日你我能活,武当有我一口汤喝,绝不会让你吃肉。”
邓式一脸迷茫,虽然很感动,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于大贺提剑,轻声说道:“巧了,我也学过蒸剑。”右手扶上剑身,浑身浩然气如竹节般不断跳跃,八股浩然气流动在剑身上。陈东山呵呵一笑:“原来跌了两境之后修为还能再暴涨两境啊。”
大泽蒸腾的速度刹时加快,一股水流决堤而涌,带着整个大泽掀起丈高水堤,愈来愈猛,轰隆一声拍打向妖族大军,许许多多修为高却没来得及御风飞起的被水淹没冲流,岳阳城占据高地,大泽由高而下,向西边浩浩荡荡流走,妖群被冲散,短时间内再难以冲击岳阳城,武当来人和朝廷唐军以及行走之人很快就回来收拾残局。
苏崔望城楼,叹了一句此处明月此处圆。
邓式一手支剑半跪在城下,城墙上的白衣太守苏崔仰天望月,眼中满是惆怅,周和呆愣着。
于大贺浑身浩然气已经榨干,勉强站在邓式身旁。陈东山眉头紧蹙,似有所忧。
大泽水下降了数十丈有余,就算有活水融入,想要涨水到原来模样也非一日之功。一招蒸剑引出来的水如同大江西去,遇高寻低,浩浩荡荡不知到了哪里去。
平地起惊雷,一道雷霆轰然一声炸响在夜空之中。邓式抬头望了一眼,喃喃笑道:“下雨了吗?”
陈东山忽的抬头,大喊:“快走,此为天劫。”
话音刚落,一道雷霆忽然咆哮而下,邓式身旁出现了一个深坑,灰棉衣年轻人被雷霆甩出数丈。于大贺拿剑抵挡,奈何浩然气尽,无力抵挡,胸膛炸出一阵血花。
深坑周围一片荒芜,草色泛黄,原先大泽边没有被冲走的垂柳迅速衰败,残留的几片叶子也马上飘散成灰。
陈东山笑道:“邓式的胖子蒸剑改变山河气运,又坑杀无数人妖凡人性命,天道降劫,很合理啊。”
邓式一怔,肩膀又耷拉下去,对于大贺说道:“少爷,这劫,奴才替你一并受了。”神情间有些落寞。
于大贺一拔剑,刚想说些豪言壮语,邓式就夹住他的肩膀把他扔到了城楼上。然后双手负后,仰天轻声说道:“贼老天,你来啊。”
天崩地裂,再次振动。又是一道雷霆降下,邓式右手持剑向上,僵硬不动。
一片荒芜。
邓式仿佛一株刚死的病树,没有生机。
于大贺沉默地跪在城楼上,心里想,传说中的山师第二就这样了?
莫名染上了悲壮。一个没有右臂的面目全非的大汉从大泽里爬了出来,爬的很慢,每动一下都好像抽尽了全身的力气。
黄昏刚走,夜色撩人。
大汉爬到邓式脚下,仰头看了看邓式毫无生机的身体,望了一眼还在酝酿的雷云,问道:“连全尸都不肯留吗?”
大汉惨笑一声,对邓式说道:“你跟我可真像,你也不想想,武当的人现在还没来,朝廷行走也慢悠悠地准备收拾残局,说不得你死了他们还要把你描成叛族的妖人走狗,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拼死拼活跟我玩,谁在乎你啊?算了,呵呵,死就死吧,老子给你陪葬。”大汉把头偏了偏,找了个更舒服的睡姿,眼睛闭上,心想不管陛下怎么惩罚,老子现在就要睡觉。然后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离岳阳城百里以外的平原上,数百个玄袍道人站在前面,面对密密麻麻的军队,一个披甲将军右手摩挲着腰上的剑,大声喊道:“陛下御下羽林军统领,周冢。前方可是武当道长。”
一个鹤发童颜的羽袍道人开口说道:“贫道武当于氏长老,于阿生,见过将军。”
周姓将军眉毛挑了挑,问道:“此次岳州妖患,几近沦陷,陛下特让我等调集周围三州唐军援助,武当嫡氏长老竟带人阻拦我三千兵卒,是要叛国吗?”
于阿生笑了笑,说道:“自然不敢,帝师亲临,将军自然不是我一个武当长老敢拦的。”
正值夜晚时分,军伍三千精兵,堂堂羽林军外调统领,相当于陛下亲拨的三品将军带领帝王之师除妖患,要是还能让一个仙门长老拦下,唐朝威严何在。周冢这样想着,腰上的剑拔出半寸,浩然气凝重。
于阿生说道:“真不愧是长安与锦衣卫指挥使齐名的羽林军统领,一身气势,八楼境界,于阿生难望项背。”
周将军冷哼一声,于阿生继续开口:“若是武当大圣开口,将军给面子吗?”
周冢说道:“那是自然,大圣地位可以堪比朝廷异性王,自然有权指使末将。”
于阿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圣开过口,邓式生死看造化,他不希望打破他的计划。”
周冢凝重地把剑放下,心里揣测这件事里面武当那个存在的心思。
不自知啊。于阿生少年一般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只是在夜里没人看清而已。
岳阳城外。
邓式还是那样的姿势,脚下匍匐着一个大汉。天上雷云翻腾,不时有雷霆隐没。天劫雷霆直接打进修行者身体里,修仙士只能凭借道法相抗,炼武士好一点,凭借体魄和浩然正气抵抗雷劫。邓式显然是武当修仙士,浩然气早在蒸剑时候就用尽了。大汉是炼武士,体魄强横,一双拳头比邓式的铁剑还要坚硬。
于大贺转身对着陈东山,眼睛里满是血丝,陈东山看着胖子的眼睛,没有反应。
于大贺忽地跪下,声音颤抖:“山师,能不能求你,留邓式一个全尸。”
陈东山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拿起那把邓式在铁匠铺里铸成的名叫七两的断剑,把缺口相对着,右手轻抚,铁剑完好如初。陈东山转头对于大贺说:“记着带我逃,往南边跑,别停,等我醒过来。”于大贺有些呆滞。
整个城楼都震了一下,应该说整个岳州都下降了一点。有一道白色的人影拿剑,拔地而起,身后是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