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个黑衣人在雨中奔跑,悄无声息,看清楚了,才能看见那些黑衣是极稠的绸缎料子,雨水落在上面难以浸进去,黑衣人的腰上别着大唐铁骑军伍中的重器,号称价值连城,刀能断城的大唐横刀,黑衣人的裙下是飘忽不定的浩然风,竟是直接御风而行。
七楼武夫六楼修士,这便是御风的门槛,这些个黑衣人即便是在大唐铁骑上层也是佼佼者。
领头的黑衣人身材宽大,挂刀背剑穿甲胄,头上带着斗笠,看不清楚面容,只能透过水幕隐隐望见一道刀疤。那人一摆手,跃在地上,溅起水洼。黑衣众人赶忙停下,聚在那高大男人身后,右手小心翼翼握上刀。
领头男人紧了紧雨披,一个矮瘦点的男子上前问道:“前面就是东冈,怎的停下来了。”
领头男人望了一眼矮瘦男子,眼神飘忽,说道:“你我二人从推山京里出来,修为便是在天下行走中也算上乘。”转头看向众人“你们也都是行走之人或是军伍大士,但此次追杀之人非同一般,推山京里断定那人修为尽失,身边只有一个八楼修仙士,但我们依旧只是此次追杀的开头,萧酉大人,甚至是其他十一楼的大能都会来此。”
领头男人顿了顿“太常寺甚至朝廷都不认为我们能杀掉那个人,换句话,我们就是送死的。”
气氛显得有些凝重,矮瘦男子笑了笑,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说道:“诸位,我一世荣华,修为可以称一州之霸,如果我们能杀掉那个人,封王封地,遗荫子孙,在此一举。”
一阵沉默,只有雨越下越大,领头男人首先回身,低了低斗笠,轻声说道:“推山京有令,追杀目标。”慢慢浮在空中,然后迅猛冲出,破空而行。黑衣众人也是一般,身后挂着道道白痕,如同陨星。
远处小山坡后闪现出一道阴影,一个拿着大弓的男人转了过来,鹤发童颜,面对着黑衣众人。
领头男人眼神一凝,冲势不减,喊道:“格杀勿论。”御风而上,右手握上刀柄,身上气势节节拔高,砰然刀光一闪,男人手上青筋爆出,悍然拔刀。矮瘦男子滑落于地,双手握刀,模糊法阵显出,一连串的飞剑从黑衣中探出,划破雨幕,直刺坡上持弓男人,一把接一把,串成剑光长龙。身后十数个黑衣人也纷纷展露神通,有的拔刀冲上,有的捏诀显法,无一例外都是霸道悍然气势汹汹。
一气呵成。
拿弓男人笑着说道:“怎么随意杀人?”抬弓拉弦,说道:“还有,本王于阿生,武当王。”
弦拉弦落,没有上箭,却震出了一道道涟漪,黑衣领头男人半空中仿佛受到重击,砸落在地上,剑光长气受阻,难以动弹,其他人的攻击那持弓男子似乎没有感知,任凭砸在身上,毫发无伤。
持弓男人从腰上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弓形巨大,曲线华美。
领头男子站起来,那把大唐横刀被他插在地上,连着刀鞘扔在水里,解开斗笠挂在刀柄上,喊道:“听我号令,护一人离开传信,武当于氏武当王反叛。”站起来开始奔跑,衣衫一振,背在身后的剑握在手里。
黑衣众人解开斗笠刀鞘扔出,飞奔上坡,冲向那个拿弓的身影。
于阿生笑了笑,向后一拉,弓成满月,照在拔剑大汉的身上。矮瘦男子是唯一一个没有扔斗笠的,拿刀再次捏诀,浩然气凝重环绕。
已然是夜里,箭羽撕破夜空,直射领头男子,男人抬剑一砍,正好砍在箭端,长剑被震落,箭羽穿过男人的胸膛,把他钉在一棵几人环抱的大树上,喷出一阵血花。
小山坡上的故事。
月光下,有一把剑落到了一个矮瘦男子的手里。
人间事事巧合。
于阿生眉头一挑,搭箭上弓,浩然正气不断凝结。于阿生的武当道法自然不是邓式能比的。
箭上倒映着剑气,月光铺在弓上。
矮瘦男子摘下斗笠,面孔黝黑,他说道:“推山京白四,见过武当王。”挥手拿起从领头男子扔过来的长剑,轻轻一挥。
星光撕下一块,顺着剑气斩向山坡上清秀童颜。
于阿生想到了一个人,问道:“是那个从十一楼摔下来的寒山逆徒?”
矮瘦男子握上剑,扁小的肩膀一瞬间变得阔大,弯折的脊梁似乎一瞬直立,仿佛刚才的瘦小都是假象,仿佛原本就是如此高大。
白四说道:“我真打不过你。”
于阿生笑了笑:“自知之明。”
白四说道:“不过,”顿了顿“本行走,逃跑天下第二。”
化作一道剑光御风而行,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于阿生有点震惊,“果然不愧是当年那人的徒弟,不要一点脸了还。”
寒山弟子从不吹嘘,所以白四说他逃跑天下第一,那于阿生便知道即使自己十一楼顶峰,也追不上,连拉弓的想法都没有。
不过谁是天下逃跑第一?
于阿生知道,但那个名字是天下禁忌,特别是那人恐怕还活着,不禁感慨:“老家伙老不死。”
然后忽然换上笑脸扭头看向身后走出来的一个老人。
然后沉默。
………………
雨渐停,该死的都死了。
黑衣人的横刀插在地上,刀上都挂着黑色的斗笠,有一个白衣少年来到一棵大树之上,树上是一个苟延残喘的中年人。
少年说道:“借我几件东西。”
黑衣人露出眼瞳,笑着,似乎遇见什么天大喜事,轻声呜咽:“弟子……本分。”
黑衣人来自推山京,更早以前他是寒山山下山城里颇有天资的弟子。
同白四一样,不过问道之心不坚定,爬楼没有白四走得远而已。
白衣少年有点感动,问道:“你的名字?”
没有声音,没有生机。这不是于阿生的箭带来的生死,是大势所趋,是长安设局,是少年之故。
于是白衣少年陈东山有点愧疚。
轻轻解下黑衣人的雨披披在身上,找到斗笠戴好,说道:“愿人间生你,天地好生待你。”
………………
白四说自己是天下逃跑第二,当然有水分,但总地所言不虚,毕竟自己虽然算是寒山弟子里最口若悬河的一位,但逃跑是真的很在行。
在山路上慢慢走着,这样想着,又想到武当叛变,脑瓜子疼地很,抬头一看,一个白衣黑披戴斗笠的少年靠在树上等着自己,喃喃说道:“难不成您修为恢复了?”
白衣少年开口说道:“本少爷论起速度天下第一。”
然后抬起酒葫芦饮了一口,壶里是滔滔的酒水,酒里是滔滔的仙气。陈东山脸上闪现出一抹苍白,显然以重伤之体来驱动仙气让伤势更重。
………………
大唐铁骑搜寻陈东山的行踪,但更多的是搜寻于大贺的踪迹,与其说于大贺护道陈东山,更不如说于大贺引来了目光。
于阿生带走了于大贺,俞成离开前往长城,白四往长安走。
只留下陈东山一人。
他觉得修道不行,还不练武,如此还不如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