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明的两个仆民大肆辱骂现出原身的屎壳郎,还竭力煽动他民,一个名为瘸子六的混混跟着低声骂了金长河一句。近处耳朵灵敏的猴民听得清楚,转身凑过来眉开眼笑地说:“这位兄弟是个明白民啊!那金长河确是个无脸无皮良心烂透的大骗子!”说着挤了个眼色,让瘸子六与他几个同伴站出来一同辱骂。
看到猴民半鼓励半威胁的眼神,瘸子六几个混混、泼皮哪敢得罪,不得不硬着头皮骂起来。猴民、驴民仆役食髓知味,转身开始威胁其他民,普通民怯于他们的凶蛮跋扈,也无奈地辱骂起来。
“吃屎的骗子!”
“肮脏的吃屎虫,就你还想进塬山门?还是滚回去吃你的屎吧!”
“肮脏的吃屎虫,滚出去!”
“贱虫滚出去!”
随着西面的辱骂声愈来愈多,南面许多达官贵民富商士绅也纷纷指示自家仆民大声辱骂。
巨大而纷乱的骂声很快响彻大校场,娑明添录了胜绩后拉住鹿民司仪闲聊,心中立刻乐开了花:“猴平此事办的妥帖,回头好好赏一下。”
鹿民司仪皱了皱眉,只是到如今都不见有民出面弹压,他也便不予理会了。
宾席因为距离较远,金长河倒在擂台上之后,大部分民便看不真切了。身为妖士马山、鹿云目力远超普通民,看到金长河变成巨大的屎壳郎,他俩也极为震惊,随后久久无语。
这时观众们口耳相传,宾席这边也知道了清秀俊朗风采翩翩的白衣剑士竟是屎壳郎变的,他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黑脊、铁角、鹿钱、鹿壮等民简直不敢置信,鹿小灵、田玉两个少女尤其不相信。
就在这时南面与西面传来清晰辱骂声,且声音愈来愈大,马山、鹿云、黑脊、铁角、鹿壮、鹿钱等民都脸色铁青,鹿小灵、田玉两个少女则默默无语。鹿云转身便要走出去,马山一把拉住他,摇头示意他勿要轻举妄动。
“师兄你这是啥意思?”焦急的鹿云不解地问。
“那娑明赢了还搞这些龌龊勾当,显然是不愿善罢甘休,你若去了他会如何看待?娑家势力咋样师弟你心中知晓,咱们武馆能惹得起?师弟想想看,若是金师兄在这儿,他岂会让你前去?”
“可是金师兄……”看着擂台上的巨大蜣螂,鹿云心有不甘。
马山神情笃定:“有塬山门的民在,那娑明必不敢太过放肆,只要金师兄安然无恙,给他们骂几句有啥大不了的?”
鹿云想了想,恨恨地叹了口气,旁边黑脊、铁角他们虽然心中焦急,却不敢有什么表示。
官席中狐民县丞连连赞叹娑明三民,什么天赋异禀,前途无量等等,恭喜不断。驼民执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听到右侧与对面愈来愈大的辱骂,脸色冷冽起来,狼民县令、狐民县丞、牛民把总脸色也不好看,旁边侍立的随从立刻派民出去打探。
消息很快便传了过来,听到是娑家、贺家仆民搞的事,狼民县令、狐民县丞、牛民把总都松了一口气,驼民执事双眉愈发紧皱,招手对附耳过来的年轻马民低声吩咐了一句,青衣马民转身走了出去。
随着一众泼皮越骂越起劲,驴民仆役乐得嘴都合不拢,猴民仆役眼珠转了转,把几个骂的最欢的泼皮叫来吩咐了一番。几民有些犹豫,猴民掏出一把铜钱塞给他们,几个泼皮顿时笑逐颜开,转身向外跑去。
擂台上距边缘不远的金长河慢慢醒转,只是还有些昏沉无法起身,待耳中听到那巨大混乱的谩骂与耻笑,他心中骤然一沉。就在这时,很多东西从观众席上扔下来,砸在他身上,有的砸在附近。一股股恶臭散发开来——那是一坨坨干燥的粪便,随后还有很多砖头、土块。
众混混、泼皮越扔越兴奋,一个犬民混混指着断耳朵与铜环对猴民邀功:“老爷,这两个小子跟那个金,哦,跟那个屎壳郎是一个镇上的,前晌时我听他们喊了。”
“哦?”猴民来了兴致,走到断耳朵与铜环跟前打量了两眼,拿出一把铜钱赏给犬民:“嗯,你很不错,让他俩也扔几个!”
旁边几个泼皮看的眼红,一拥而上将断耳朵和铜环拽到擂台前,威逼他俩向上扔粪便。断耳朵和铜环哪肯答应,几个泼皮顿时拳打脚踢,身体瘦弱的断耳朵哪里忍受的住,连忙叫道:“俺扔,俺扔!”
有些民冷眼旁观,并未被煽动,也有些民品性良善,有些看不过。无奈猴民、驴民衣着光鲜又猖狂跋扈,分明是大有来头,谁都不敢出头阻止,只是默默地摇头叹息。
铜环还在倔强地挣扎,断耳朵接过一坨干燥的大便向台上巨大的屎壳郎砸去。就在这时,巨大的屎壳郎抖了抖,忽然变回金长河的样子,双手拽着两片碎衣遮掩着身体。
“啪”
一坨大便撞在胸口,碎成几块掉落台面,金长河顺着大便飞来的方向看去,发现站在那里的竟是断耳朵!那个向来最崇敬自个儿,也与自个儿最亲厚热情的小羊弟竟也拿大便来砸自个儿?!
断耳朵一坨大便砸过去,没想到那巨大的屎壳郎竟变回了金长河,好巧不巧正往这边看来,顿时心虚地低下脑袋。
附近的泼皮看到变回人身的金长河,吓得一哄而散,正大声辱骂的混混、妖民也全都闭上了嘴巴,一个个向后退缩。便是猖狂跋扈的猴民与驴民也瞬间老实下来,心惊胆战地站在原地,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金长河是屎壳郎不假,但一路打败众多对手,更与郡城来的贵族少爷大战五十息方才落败,实力可是半点不假。若是铁了心下来教训他们,别民还真不好劝阻,毕竟是他们辱骂、攻击在先。
金长河没有理会那些辱骂的泼皮、混混,他木然地将碎衣在腰间系牢,抓起长剑走向擂台下的摇签处。
来到桌前,金长河抱拳说:“先生,晚辈输了一场,还请……”
处记录战绩的羊民嘲讽地摇摇头,拿笔在金长河的名字及战绩那一行重重地抹了一条粗粗的黑线。
“先生,这是何意?”金长河心中一沉。
羊民神情倨傲地说:“我塬山门只收妖民,不收原妖,你还是另觅他门吧!”
刚才魏执事命青衣马民前来传令,取消金长河的参考资格。一个血脉低微至极全无前途的原妖,还是屎壳郎这等肮脏卑贱的食屎虫,又给这么多民辱骂,甚至掷粪侮辱,若是招录了还不得给其他宗门、势力给笑死。
“先生,晚辈……”金长河不甘地分辩。
“住口!”羊民怒目呵斥“本门不追究你瞒报原妖身份,已是格外开恩,还不速速退下!”
金长河沉默下来,扭头看向官席,里面并无半点动静传来,他脸色黯然地转身,沿着通道几个跨步便消失不见。
看到金长河离开,马山、鹿云等民都松了一口气,扭过头来却发觉周围民的神情有异,青水县各武馆弟子与其他观众们眼中尽是讥笑与幸灾乐祸。
“走!”
马山起身向外走去,鹿云等民跟着快步走出了大校场。
“师兄,咱们回客栈么?”鹿云问道。
“嗯!”快步前行的马山回应“那里师兄知道,等他回来咱们便回武馆。”
回到武馆紧闭房门,众民默然静坐,房间中鸦雀无声,唯有道道压抑的呼吸此起彼伏。
金长河走出县城,迈开脚步快如奔马地走向西方,半个时辰就到了铁炉镇附近,在一处草垛内躲藏起来。三更之后,听得外面已许久没有动静,这才跨出草垛熟门熟路地翻墙跃进了自己的小院。
微弱的星光透过门缝投射在屋里的地面上,金长河坐在椅子上,压抑多时的情绪爆发开来,眼泪滴答滴答打湿了地面。在武馆这三年虽然舒心快活,其实心底并非没有隐忧——唯恐自己的原身会给大家嫌弃、厌恶。因此不但守口如瓶还素有洁癖,更偏爱一袭白衣,便是令别民猜不到自己的原身真相。
如今果然给民知晓,——终是给民知晓了,他们竟骂自己骗子,骂自己吃屎,竟然还掷粪乱砸。
“屎壳郎确是卑微,但何错之有?!你们不喜便不喜,为何要这般待我?!”金长河无声啜泣,心中痛如刀割。即便早有预想,但在这剧变真切临身时,他的心灵仍旧被击得粉碎。
时辰将近黎明,金长河仍在默默流泪,忽然听到一些轻微的动静自远方迅速接近。他警觉地停下哭泣,拿起放在桌上的长剑,一步跨到土炕前拉开暗道,轻巧无声地钻了进去。
蜣螂本就会挖洞,金长河虽然化形,但幼年历经磨难坎坷,有两次便是靠挖洞逃跑的。接手小院后出于多年的谨慎和习惯,早就挖好密道以防万一,不想此时派上了用场。
几个呼吸后三个冷酷剽悍的黑衣豹民手持长刀跳进小院,彼此掩护着潜伏到墙下竖耳倾听,然后一民飞起一脚将屋门踹开,随后持刀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