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在电影频道看到《伊豆的舞女》。川端原作简淡而美,日本的竹寮、樱花、名古屋的白雪……,电影又让人感动一次。
从东京独自来旅行的“我”与一伙四处飘泊的艺人结伴去下田,和其中一位长着一张“又美又调和”的脸的歌女有了一些难以言传的情愫。她叫薰子,“一个十四岁的巡游艺伎,有着丰厚漆黑的秀发和鲜花般娇美的面孔,眼角处涂抹着古色胭脂红”。单纯的歌女对我充满“依恋”,因为身份道路悬殊,她的依恋表现得热烈而无望。
“这时来到了山顶,歌女在枯草丛中坐下来,要掸脚上的尘土,却忽然蹲到我脚边。我赶忙向后退,她不由跪了下来,弯着腰替我浑身掸尘,对我说,请您坐下吧”。
到了下田街上,道路对面堆着好多捆竹子,歌女跑着追来,递来一根粗竹子叫我做手杖,哥哥荣吉怕人看出是偷的,叫她送回去,“歌女回到堆竹子的地方,又跑回来。这次她给我拿来一根有中指粗的竹子。接着,她在田埂上跌倒在地,难受地喘着气等待那几个同伴。”
——有着温润圆脸,梳着日本髻的的歌女爱得单纯而又谦卑。那是种遏制不住的,一个青春对另个青春的爱慕。明知道往下的道路是两条相去甚远的路,但没什么阻止得了这一刻,她倾尽她的真心:那是一颗从未爱过的,纯白无尘的心。
一个是孤僻的青春期旅行,一个在流浪的江湖卖艺路上,爱,只带来稍许的温暖,紧接着加倍令人怅惘,就像“我”在途中独自呆在旅馆,眺望着这座夜间的城市,城市黑洞洞的,从远方微微地传来了不断鼓声。我的眼泪毫无理由地扑簌簌落下来——这是种由男女情愫漫延开的更广大的人世忧伤。
“我”要回东京了,清晨很早的船。
秋天冷冽的晨风中,快到船码头时,歌女蹲在港口的身影扑进视线。她紧闭双唇沉默着,船开出很远,才看见她拼命挥动着白色手帕。“船舱灯光熄灭了。船上载运生鱼和潮水的气味越来越浓。在黑暗中,少年的体温暖着我,我听任泪水向下流着。”
永远错过了,这样一种白如雪国的情感!细腻,哀伤,纯净。主人公间无一句关于“爱”的表白,弥散出的爱却有北海道初雪的光芒。
那个散发着淡淡海水咸湿气息的码头,一经驶出,便不能驶回了。
——什么都没开始便已结束,伊豆舞女和她的爱,成为“我”一生的追忆。通过追忆那个纯朴女孩,“我”同时也在追忆那个年纪的自己:那个“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上衣,肩上挂着书包,独自到伊豆旅行”性情孤僻的年轻人。那样的忧伤与多情的旅行,此生不会再有了。就像雪落过后,冻成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