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摊离开之后,贺芳霜一个人走在路边,想到了很多事情。
李江源跟在她的身后,没有主动的打扰。这些天的贺芳霜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对方,不再是任性刁蛮,也没有无理取闹,而是很认真,也很诚恳,对待这些老人家的时候,眼里写满了崇敬。
这和李江源之前料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之前一直担心,从小在国外长大,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贺芳霜,享受到的都是顶级的待遇,说不定在看到国内的这些小摊的时候,只会觉得出乎意料的寒酸,接着便兴趣大失,毫无尊重。他甚至做好了面对贺芳霜取消这个计划的准备。
但是,贺芳霜并没有,而是每一次都格外的认真,在进行交谈了之后,每次都会像现在这样沉默许久,看上去像是在思考。
这个时候,李江源通常都不会打扰,他没有去问贺芳霜想到了什么,收获了什么。但是贺芳霜的改变他却是能够看在眼里,因为对方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有耐心,脾气也越来越好。这种沉淀,是他之前从未在贺芳霜的身上看到过的。
就在李江源思考着的时候,贺芳霜突然转过了身,神情格外的认真:“你觉得我的绘画水平怎么样?不用说的那么严谨,也不需要那些虚有的名头,我只想听最真实的意见。”
李江源有很多说法可以说,他常年跟在顾霖寒的身边,和太多的人应酬过,知道漂亮话怎么说,也知道贺芳霜想听什么。
但他犹豫之中,还是把那些漂亮话给舍弃了。因为他能看出来,贺芳霜其实真的很迷茫。
哪怕是被誉为当代最卓越的年轻画家,已经获奖无数,但是贺芳霜依然会困惑。
“我对这个了解不多,所以说的可能不具有专业性,你听听也罢。在技巧层面,你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觉得你这两年的作品,没有烟火气,但这也是你的风格。”
李江源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贺芳霜皱着眉,把烟火气三个字在嘴边念了很多遍。
她着急突破自己,又想让那些人认可,所以更多时候剑走偏锋,想把东西做的完美,做的出乎意料,做的高级。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越来越困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且缺少烟火气,不就是内容很空洞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贺芳霜知道,这的确是自己的缺点。
她有些挫败的蹲在了地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贺芳霜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哪怕是一开始被别人所排斥,或者看到那些杂志上的批评和嘲讽的话时,她也没有委屈巴巴的去向贺国维或者贺泉桃求助,更多时候,她选择用自己的能力去证明自己。
但是现在,当着李江源的面,她把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完全展示了出来。
她抬起了头,目光中尽是挫败和茫然:“所以我,其实是个很失败的画家对吗?所有的名声都是靠着贺家才能拿到的,像我这样子的人,如果出生在平凡人的家庭里,肯定出不了名。什么最厉害的年轻画家,什么希望,这些词只不过是看在贺家的面子上才给予我的。我甚至连廖美星都不如,她至少在不是贺家人的情况下,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认可。”
说完之后,贺芳霜又觉得很冤枉,因为她没有那个机会去摆脱贺家人这个身份,然后去证明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失败,一时之间,连继续探店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想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躲的越远越好。
这个时候,沉默着的李江源却说:“其实你何必太在意别人是怎么看的?”
“什么意思?”贺芳霜眯着眼睛。
李江源看着她:“我怎么看待你的画,或者是你口中的那些杂志上的媒体怎么看,外界怎么看,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们不是你,无法知道你到底有多矛盾和纠结。最重要的是,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条理清晰,望着贺芳霜的目光很是严肃:“你如果想要名利,那么只需要维持住贺家的身份,不断地提升着自己的技巧。你又不是人民币,自然有很多人会不满,但也有更多的人吹捧你。但你如果想要的是其他层面的,那么在别人认可你之前,首先你要认可你自己。”
“认可我自己?”贺芳霜喃喃自语的重复着。
李江源点头:“没错,外界的看法再怎么重要,最重要的永远是你怎么看。再者,我不觉得你做的很差很失败,你所得到的已经是很多人努力了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你会迷茫,会困惑,代表着你并没有彻底的被那些虚有的名头所蒙蔽着。就像今天的老爷爷那样,如果真的喜欢一件事,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
贺芳霜咬着唇,轻声问:“所以,我并不失败,对吗?”
“当然。”李江源斩钉截铁的回答。
贺芳霜又问:“所以,我也并不是没有救,对吗?”
“肯定的。”李江源笑着揉了揉贺芳霜的脑袋:“怀疑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要继续紧逼着自己前进,而是要冷静下来,听一下自己的心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贺芳霜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的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并没有马上挪开视线,而是望着李江源。
真奇怪,这个男人好像真的有魔力,会吸引着她,感染着她。和李江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久,她的内心越是平静。而且,当李江源和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只觉得很触动,没有任何的排斥。
于是,鬼使神差的,贺芳霜轻声问:“那...你会喜欢我...的画吗?”
李江源挑眉,笑着说:“那当然,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要不然怎么能把自己的私人时间全部安排出来陪着你一起去探店呢?毕竟我也要为国内未来的希望,最厉害的年轻画家贺芳霜贺小姐加油,让她能够创作出来更多的作品。”
听他这么说,贺芳霜轻轻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