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有些熟悉。
奚鸢暂时屏住气息进门。
“您回来了?”
暗处传来沈江的声音,奚鸢这才放松警惕。
她反手关上门,压低嗓音,解释,“在那边耽搁了一阵。”
“小主子,这回,老奴不知您是何情况,所以老奴自作主张去找了巡营统领齐武,准备让他在刑场上救您。”沈江自己坦白。
“不过我没有说您便是小主子,就说救了您,然后小主子才会回来。但是当时想要救您的人几方人马,所以齐武对你多了几分猜疑。”
当时,沈江特别怕被齐武猜了出来。
“齐武?”奚鸢拧眉思索了片刻,“您说的是五千四百三号?”
当年奚鸢不用被诗词歌赋,不用读诗书礼经,就看兵书,记着玄铁军的名字和数字对号入座就好。
“是。”沈江点头,“他如今是巡营统领了。当年编制,都是取的后面的年轻的小伙子,靠前的老人都给放出军队了。”
奚鸢点了点头,这个她也能够想到。
如果全部驱逐不能够给百姓交代,取一部分,留一部分,老的赏金回乡,年轻的留下佯装还是国之栋梁。
其实不过是因为年长的,对玄铁军的感情更深,更忠心。
年轻一些的,总觉得可以对其有新的掌控。
沈江上前,端过一大碗水,到奚鸢跟前,“小主子,您站着别动。”
奚鸢果真站着没动,疑惑地看向他。
沈江用手沾着那碗里的水,不停地朝奚鸢身上洒,“小主子,这是桉树和柚子叶水,您才从那里头走了一遭,一定要好好洒一洒,把这霉运全都去掉!”
奚鸢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这味道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上次沈江泼了她一盆的水,就是这味道。
之前那么大一盆水也没有拦住她的牢狱之灾,如今这洒一洒就行了?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由着老人去了,也好叫他放心些。
“没关系,再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届时留在墨都的玄铁军都该知道我回来了。”奚鸢轻声地说,“这几日,让您费心了。”
“小主子,我也是玄铁军的人,本不应该这样想。只是,是人都会变的。何况护国将军府一朝落败,又过了五年,也不知道从前的那些玄铁军的人,还是不是那个芯子。您千万要小心,莫因着曾经的身份,就偏信。”
沈江哑着苍老的声音嘱咐,他本来也是玄铁军一员,曾歃血起誓,把背后和命都放心地交给对方。
可如今,一隔数年,谁能说得清谁变谁没变。
老将军就小主子这么一根独苗,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奚鸢应下,“府里头的那些眼睛,您斟酌处理。”
……
翌日。
奚鸢穿上了官服上早朝。
明显的,大家都感觉到了今日的皇上心情并不佳。
一直沉着脸,仿若浑身裹着了这个冬日的严寒。
不过大家都以为是翟睿霖不爽快是因为谢章冤枉了林檎,在生气谢章能力不足以外,还气愤大祁差点因此损失了一名大将功臣。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云公公站在大点声,尖嗓子道
奚鸢缓缓走上前,“微臣有事启奏。”
男人坐在高位上,漆黑的眼眸,幽幽地凝视着那抹身影。
面色阴沉,沉默良久,“奏。”
“微臣无辜受陷,在那牢里头走了一遭。臣不敢有怨,只望皇上准许微臣也一起协同刑部尚书大人办案。好早日破案,以免又有人误惹牢狱之灾。”奚鸢双手抱拳,高于头顶。
低着头,本就戴着面具,叫人看不见神色,如今更是只能听到其声音,不明其究竟喜怒。
照她这话说得也没错,平白受了牢狱之灾,一起破个案,把这案子了解了,解了这心结就好了。
只是后面半句,不久明里暗里地说谢章办事不力,甚至还会找替罪羊随便结案的嫌疑。
“你……你……林檎将军,虽说此次是本官对不住你,但你也不用如此在皇上面前诬赖于我吧?”谢章站出来,指着奚鸢,像是被急的,恼得满脸通红。
话落,他掀袍面朝翟睿霖而跪,“皇上!臣对案子一向是公正无私的,如若有半分徇私,臣愿摘了这官帽,入狱受审!还望皇上明察!”
翟睿霖看着跪在地上的谢章,漆眸染上不耐。
薄唇微掀,只吐了一个字,“准!”
随即抬手一挥,云公公紧跟着朗声,“退朝!”
话落,大殿之内的官员们都懵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个“准”字,准的是林檎一起破案,还是准的这谢章摘了官帽,入狱受审呢?
“谢皇上!”
奚鸢叩首谢恩,然后那谢章发白的脸色这才缓过来。
翟睿霖起身朝旁离开,听到奚鸢这一句谢,脚步一顿,眸色又沉了两分。
男人一路上都压着火,疾步回的朝勤殿。
一进大殿,男人就抬足一脚踹翻了殿内的炭盆,炭火洒落满地。
屋外斜斜打进来的阳光浮动起尘埃。
踹了炭盆不解气,又转身将那熏炉踹倒在地。
“她怎么敢?!”
“她怎么就敢?!”
翟睿霖简直气急败坏!
“她就算准了朕,吃准了朕不会吗?!”
明明昨日才拒绝了他迎她为后的事,他一代君王,竟被一苟活之人拒绝!
她竟然今日还敢提要求,叫他同意她插手许开文的案件!
就那么自信他回答应她吗?!
刚刚在大殿之上,男人强压着满腔的怒火,就差没有一道圣旨直接再要了她的命!
他不住地在心头告诉自己,这是他等了五年才等回来的女人。等她回来,不是要再要她命的!
他要娶她为后,一定要的!
“皇上息怒。”
朝勤殿内一众宫人慌忙跪地,战战兢兢,异口同声。
息怒!息怒!
他要怎么息怒?!
他气得一夜未眠,那女人倒好,精神抖擞,第二日便道大殿上跟他叫嚣!
真是——没心没肺!
“云公公,拟旨!”
……
兰芷宫。
玉玲珑正剪着一支红梅,准备插花用。
她听着寻芳说着林檎无罪释放,今日又在朝堂上领了案子差事的事儿。
“倒是命大得很。”
玉玲珑沉眸,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也是,战场上那么多刀剑都没能送了他的命,这么硬的命,怎么会这么容易没呢?”
情不自禁的,玉玲珑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倾国倾城的盛世容颜。
柳眉间浮现惋惜,又低喃了一句,“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儿,要是没了,倒还怪可惜的……”
这索性是一张男人的脸,若是放到女人的身上,玉玲珑怕不是早叫人划花千百遍了。
“娘娘。”
玉玲珑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万春走进屋来,到她身边附耳低语:“娘娘,朝勤殿那边传来华说……”
“咔嚓”一声,玉玲珑手中的剪子将枝条拦腰截断。
“当真?”
万春皱着眉,重重地点头。
“皇上这些年一直都沉稳内敛,这才多久,就发了两次的火……”玉玲珑一手拿着剪子,一手捏着那剪坏的花枝,垂眸沉默。
片刻之后,“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该打理打理了。”
玉玲珑拿起剪子,对着花枝上那朵唯一绽放的红梅,毫不犹豫地剪了下去。
又闻“咔嚓”一声,残枝残瓣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