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鸢的话落,本来热闹沸腾的郊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像是子时的夜晚,透着森冷的凉意静寂。
她的话,若是可以,在场的御林军们都宁可自己都聋了。
这等宫廷皇家秘史,他们哪里有胆子有命来听啊。
不过沉寂半晌,倒先是百姓之中炸开了花。
“原来当年将军夫人的死竟然是太后的手笔啊,难怪将军要冲到丞相府杀人了,要是我,都冲到宫里去了!”
“是啊,将军和将军夫人那是出了名的恩爱,好好的,这大半生都奉献给大祁了,到后头夫人竟然这样没了,谁受得了啊……”
“就是啊……”
百姓应和的应和,感叹的感叹。
这话落在御林军统领他们的耳里,那简直每一个字都是让人心肝胆子颤的。
“都给我闭嘴!”御林军统领低吼一声,余光小心地打量着玉簪的神色。
这儿,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可偏偏这两尊大佛在这儿针锋相对,再这样下去,受苦受罪的,只有他们这些做下属的。
一时间,那御林军统领也是内心崩溃。
“皇上驾到!”
一声高呼,让那御林军统领背心的冷汗感觉撤了半分。
御林军迅速地给翟睿霖让了一条道儿。
玉簪也由慈昕扶着从高台处走了下来,走到翟睿霖身边,“皇上你来得正好。”
“此事哀家先前便与你商量过的,是瞧着你日理万机,然后想着亲自走一趟为皇上分分忧。可如今……”玉簪微微侧过身,斜了一眼挡在那前头的苏奚鸢。
面目深沉,语气不断地下压,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感觉,“如今看来,皇后不配合不说,还将这余党余孽团集在此,与御林军作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这是要自己拥兵造反呢!”
“皇后,此事确是太后与朕提的。护国忠烈侯,为我大祁驰骋沙场,保卫疆土,又与先皇曾是结拜的异性兄弟,将夫妇二人的骸骨迁至皇陵,与大祁共享福泽,诚然应当享此殊荣。”翟睿霖面朝奚鸢,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那群玄铁军。
这些人,他当年跟着苏京墨在玄铁军里摸爬滚打,自然也是十分清楚的。
也正是因为他清楚,了解这群人的能力,所以当初才不得不将他们编制的编制,放归的放归。
如今看到他们站在了苏奚鸢的身后,那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像极了在战场上瞄准猎物敌人的模样,摄人心魄!
“皇后,你不要闹了。太后也是为了忠烈侯,为了你父母好。快些叫他们让开,随朕回宫。”
“余党余孽?”面对翟睿霖的劝说,奚鸢未有所动,而是反问。
“太后凭什么说他们是余党余孽?他们为大祁抛头颅洒热血,冲锋陷阵,为大祁奉献了自己的所有,就是换来太后一句余党欲余孽吗?”
“他们是在皇上下令后,放归回家的。就是在史册上,都只有他们的功绩,不曾有半分污点!你凭什么给他们妄加的罪名?难不成因为他们如此维护我爹娘的坟墓就成余党余孽了吗?”
“如今皇上已经昭告天下,我苏家当年满门清白,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爹,我苏家是对大祁有功无过,不知,太后的余党余孽究竟从何而来?”
“就从你的好心,你为了我爹娘吗?如果说这么一个迁至皇陵的殊荣,便是给我爹再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苏家,可受不起太后这大恩大德!”
奚鸢的情绪激动得很,气得这发髻上的步摇也因着她的愤怒摇摆着。
身后的苏南风和沈江他们听着奚鸢的话,哪怕都是些大老爷们儿,都不免内心涩然。
他们把命给了大祁,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还是说,皇陵一事,从始至终,都是太后精心策划的别有用心?”
语气冷冽又讽刺,丝毫不给玉簪面子。
气得玉簪攥着那凤袍,指甲将凤袍中的金丝都给划拉了出来。
“皇后!她是太后,请注意你的措辞和仪容!你当注意你如今的身份!”翟睿霖黑着脸提醒。
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说苏奚鸢其他的不是,更不可能说这些玄铁军的旧部的不对。不然不仅会让玄铁军的人心凄,更会让这里的百姓瞧着心寒。
他好不容易才让如今的大祁,变得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再者,这里的御林军人数是玄铁军旧部的一倍,可是若要真论起来。
在墨都温养的绵羊,即便人数占了优势,是如何也敌不过战场上的野狼的。
翟睿霖的反应,落在苏奚鸢的眼里,那才叫一个真真的心寒。
他不仅允了玉簪这样的提议,还帮着玉簪言语,叫这么多人来打扰她爹娘的尸骨灵魂!
奚鸢红着眼眶,强忍下眼底的酸涩,嗤笑一声。
苏南风瞧见了奚鸢情绪的变化,多年的了解,自然是明白这是到了她的临界点,不由得担忧地伸手拉了一下她,“小姐……”
奚鸢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上前走了两步,迎着男人愠怒的目光,“殊荣是么?”
“不需要!!!”奚鸢红着一双眼,嗓音沙哑地低吼。
这三个字,落在在场人的耳里,都心头一震。
不仅因为有人拒绝皇家的恩荣,更是因为这声音里带着莫大的隐忍与愤怒,好似下一刻就会全部爆发出来,叫众人全都粉身碎骨!
“当年我爹在世时,遣我爹去边关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他一句愿不愿?当年皇上降罪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地查一查究竟是不是?当年解散编制玄铁军的时候,有没有曾问过他们一句想不想?”
奚鸢望着翟睿霖,伤了心,红了眼。
“迁坟皇陵,我作为爹娘唯一的女儿,你们可曾问过我一句同不同意?!我作为苏家唯一的后人,迁坟皇陵这件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难道就凭你们手握皇权,便可以目空一切吗?!”
包括,让她嫁给他,入宫为后,也全部都只是命令!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倒吸一口气。
甚至奚鸢身后的玄铁军,也全部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随时出鞘。
这一句一句的质问,一声一声地控诉,掷地有声。
这知道往事的人,特别是被编制解散的玄铁军旧部们,更是仿佛那些往事就在这一瞬间又从脑海中如泉眼涌现,历历在目,更是心下动容。
“我现在告诉你,告诉你们,我爹娘,从来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也不在乎什么恩荣虚名,更不在乎什么殊荣皇陵!他们只想安静地偏隅一处,不受外人的打扰!”
“特别是她!”奚鸢直指玉簪,“这里最不欢迎的,就是她玉簪!我娘如何死的,旁人不知,天下人不清楚,你的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若当真有悔意,若当真为我爹,为我父母好,那就请她拿出她太后的气度来,好生祭拜亡人,而不是坐在比这坟墓还要高的轿辇上得意洋洋!”
玉簪的神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当真没有料到这苏京墨都死了,玄铁军也没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死心塌地地也要跟着他的女儿!
“哀家来此,想要你父母入住皇陵,不就是对你父母最大的尊重与祭拜么?”
“祭拜?不需要你用去祭拜皇陵先人的阵仗与架势,就用最寻常人家的祭拜,跪地叩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