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冷风一阵阵,让坐在院子里的袁清洌无比的清醒,听见有动静,她转身看向来人,却不是郁棠,而是梁三。后者见她神色,便道:“你还约了谁?”
袁清洌愣了愣,心里不由的烦躁,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这样了,旁人一眼就能看清她的心思,对莫名靠近的人,竟然也没有了一丝警觉。
见她不说话,梁三也就没了声音,只是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郁棠翻墙进来,看见他们俩一坐一站的呆在院子里,有些莫名其妙,走上前去与清冽打招呼,再看向梁三,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其实是郁棠与梁三的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梁三一副淡然的表情让郁棠心里发憷,明明对方什么也没做,却偏偏能让他感觉到不舒服。
袁清洌自然看出他的神色不对,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让你过来,是因为有些事我得告诉你。”
郁棠闻言,点了点头,正色道:“沈席都告诉我了,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好。”
袁清洌摇摇头道:“我没事,还能应付。你先看看这个。”
将莲妃写的字条交给郁棠,后者接过去看,越看脸色越差,后来干脆把字条一扔,气愤也好,悲哀也好,觉得不值得也好,各种情绪在他脸上出现,变幻莫测。
“我们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四哥候审,云澈背上谋反的罪名,或多或少都跟他有关系,要不就干脆是他的主意。”清冽声音尤为冷清,没有半分情绪。
“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怎样,他似乎并不在乎吧。”
“可是......”郁棠显然很生气,很气愤,却也觉得无能为力,更多的是为箫云澈抱不平。
“你们二位也不必生气。”一旁的梁三慢吞吞的开口,另外两人同时看向他,他却只是挂着淡淡的笑道:“虽然我没看这里面的内容,但从你们的神情上来看,我猜,这一切事情的关键,应该是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位吧。”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梁三一笑,摇摇头道:“在这方面,宸王还是比你们更懂他。”
“你见过云澈?”袁清洌看着梁三,仔细回忆他们俩可能的交集。
“所以,皇上打算派谁出征,让谁来收拾宸王呢?”梁三右手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石桌:“或许我该说,皇上他认为谁有这个本事,能收拾得了宸王呢?”
郁棠语气平平道:“沈席告诉我,他也要随军出征。”
“沈席?”袁清洌略觉惊讶,沈席从军时间不长,为何他也要上战场,但仔细一想,前前后后出发的兵士不计其数了,谁还在乎他从军多久,怕是为了声势浩大,还得临时招募一些兵士才好。左右思量一番,道:“他有没有说谁是主帅。”
郁棠皱了皱眉道:“上将军,吴胜光。”
梁三眉毛一挑道:“哟,这是走投无路了,连吴胜光那老头都请出来了。”
在座三人都是知道吴胜光的,曾经跟着先帝一起平乱,立下赫赫战功,军中声望极高,箫云澈第一次出征,就是跟着这位吴将军,然而这吴将军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垂垂老矣,就算曾经再怎么风光,如今也没了这力气。
梁三的话倒是让袁清洌默然,她听云澈说起过吴将军,也知道云澈很尊重这位老将,甚至觉得吴胜光就是他的半个师傅,然而现在,奉命去杀他的人,尽然是这样一号人物。再一想,又深锁眉头,莫非是皇上知道箫云澈与吴胜光之间的过往,刻意派他前往?以云澈的性子,就算在战场上与吴胜光正面交锋,也绝对不会放肆。袁清洌叹着气,她这个皇帝舅舅,可真是懂得利用人心。
梁三像是看穿了袁清洌的心事,道:“郡主大可不必担忧,宸王心里有数的很,至少,他不是毫无准备的。”说着梁三拿出一张纸,放在袁清洌面前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你安排老夫人出门。”
袁清洌拿起那张纸看去,上面写的是个地址,诧异的问:“不是说送去藏茗山吗?”
“你不必意外,这地方也不是我找的,你仔细看,不觉得这字迹眼熟吗?”
袁清洌闻言,再看那张字条,前面只是草草一看没有注意,这会儿细看才发现,这分明是箫云澈的字迹。见她惊讶的模样,梁三解释道:“这是他离开之前送到我那儿的,藏茗山是要去的,只是不是现在,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确保安全之后,再行离开。”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准备怎么做了吗?”
“你只需要记得,明天你会收到一些个消息,一个关于老夫人在花市街被刺身亡的消息。”
袁清洌瞳孔一缩,郁棠更是惊的站起身来。梁三看二人模样,忍不住笑道:“这么着急干什么,又不是真的。我会造成老夫人身死的假象,骗过跟着她的人。你只需要去接尸体回来,安排后事即可。”
“即是假死,如何安排后事。”郁棠问。
梁三却只是道:“只要郡主去把尸体带回来,至于这尸体是谁,到时候自然知道了。其他的事,等我消息。”
袁清洌此刻没有办法不相信梁三的话,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监视且随时告诉皇上,所以她没有办法送奶奶离开,只能依靠外界力量,而如今这局势,没有人比白影堂的堂主更适合了。
送走郁棠,梁三,袁清洌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青莲摘仙在她的手里被握的温热,她想着,如果云澈还在京中,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次日一早,袁清洌送老夫人出府,说是去拜佛,老夫人临上马车前,回头看着袁清洌笑了笑,袁清洌福了福身,看着老夫人进了马车,行出一段距离,这才转身进府。袁清洌没有告诉老夫人今天会遇到什么事,一方面是担心老夫人知道之后不愿意离开,一方面是怕老夫人被人家看出破绽。她自己不知道梁三的全部计划,所以还是会担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晌午过后,终于有消息传来,当然是老夫人遇刺身亡的噩耗,虽然之前有了心理准备,但如今猛然一听,袁清洌还是一个琅跄,险些没有站稳。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袁清洌晃了晃神,随即夺门而出,从宸王府到花市街,需要穿过两个长街,且都是人多的闹市,袁清洌穿过人群,有时候被迎面而来的人撞到也顾不得,爬起来继续提着裙子奔往花市街,眼里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使得她看上去更加的憔悴。
在一片血泊前停下脚步,袁清洌看着眼前的场景,到处是死人,处处有血迹,简直惨不忍睹,迅速赶来的巡防卫已经封锁了现场,周边也不乏围观的百姓,袁清洌却觉分外凄凉,她颤巍巍的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看到马车内的情形,惊呼一声,倒退三步,跌坐在地上。寒云从后面追上来,看见袁清洌的模样,心里一惊,忙上前去扶,清冽却是失神的坐在地上,一双手颤抖着抱着脑袋,痛哭起来。
她心里从未这么害怕过,她甚至没有看清楚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梁三一定是骗了她,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他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真话,其实,他一直想要为他哥哥报仇,所以他愿意帮忙,其实是制造一个自己报仇的机会。
知道巡防卫上来见礼,寒云在袁清洌耳边低语,后者才渐渐回神,寒云扶起她,她却只是淡淡的看了那巡防卫一眼,又怔怔的看了看马车,低声道:“寒云,接奶奶回家。”说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袁清洌异常冷静,把老夫人的丧事打理的井井有条,郁棠沈婉也跟着前前后后的帮忙,就连袁林文和袁妙可也过来帮了几天忙,累的不得了。袁清洌人前总是一副平静样子,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总是在夜里扶着老夫人的棺材低声哭泣。
期间,皇上安排邱华来看望一次,袁清洌淡淡的回了礼,一句话也不说,倒是这邱大人,代表皇上来慰问,加上云澈现在背上了谋反的罪名,所以除了悼念,更多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警告。关于老夫人为何被杀,也只是说了句,是因为云澈谋反,激起了民怨,才连累家人被杀了。
袁清洌对此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邱华走后,袁清洌背过身,咳出一口血来。守灵的人都是一惊,一时间找大夫的找大夫,喊人的喊人,乱成一团。
再往后的第二日,老夫人出殡,袁清洌抱着灵位,脸色苍白的走在前面,老夫人生前服侍在她身边的人一路哭送,沈婉陪在袁清洌身边,看着她的神色,不免有些担心,回身看了郁棠一眼,后者则是叹气摇头,便没了动作。
老夫人的棺材入了土,袁清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填土,之后工匠们将一块墓碑抬过来,立在坟头,众人却发现这墓碑上一个字也没有,郁棠正预去问,却见袁清洌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跪在墓碑前,抖着手,在墓碑上刻字。
这匕首,郁棠再熟悉不过,正是从前云澈送给她的那把,加上几分内力,更是锋利无比,袁清洌一笔一划,亲自写完碑文,终于落下眼泪,清冽附身跪拜行礼,然后抬起头,含泪狂喊一声:“奶奶!”
这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仿佛将她这些日子的悲伤都散发出来,将这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尽,猛然收声,袁清洌的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