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婉温婉,此刻却突然出言打断曾席的话,袁清洌微微挑了挑眉。
心里疑云顿生,细想之前他们说到孙青是太子的人之时她只当他们原本生活在京中,对京中的事比较了解,可是如今见曾婉这样突兀的打断曾席的话,不免让她多想了些,难不成,这曾家的二位原是京中贵族?
曾婉聪慧,又岂会察觉不到袁清洌此刻千回百转的心思,她看了看袁清洌道:“席儿他年纪轻不懂事,我亦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外面谋事,看袁姑娘你也是出身大户,能不能,在贵府给曾席谋个差事。”
“姐姐不知道?”曾席呆呆的推了推曾婉道:“袁姑娘便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安宁郡主!”
曾婉闻言惊讶的忘了言语,半晌才回神道:“原...原来姑娘竟是安宁郡主,曾婉有眼不识,冒昧了。”
袁清洌喝了口清茶道:“曾姑娘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这里也没有什么郡主,倒是个想要再蹭一杯茶喝的市井女子。”说着,袁清洌抬手递上自己的空茶杯。
曾席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既然如此平和没有架子,低着头笑了,曾婉也跟着笑起来,抬手给袁清洌续了茶。
“曾姑娘虚长我几岁,如果姑娘不介意,我唤姑娘一声婉姐姐可好?”
曾婉抬头看着她,她也笑着回应她的目光,随后,两个人都笑起来。
“曾席的事你们先不急,我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差事可做,稍后会派人来信给你们,这些日子,你们一个养身子,一个养伤,好好在这待着,一应物品我安排人送来。”
“这可不行?”曾婉摆手拒绝。
“婉姐姐这会儿又跟我客气上了?你放心,等以后曾席出息了,要他还我。”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报答郡主的恩德。”曾席略微有些窘迫,却也毫不掩饰。
“还是郡主?”袁清洌佯装生气。
曾席脸一红道:“是是是,该叫姐姐。”说着竟站起身拱手道:“清冽姐姐,请受小弟一拜。”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清冽和曾婉不免笑了。这小公子一正经起来,全没有昨日那股子冲动的劲儿,到是更像一个白面书生了。
袁清洌抬眼看了看眼里含笑的曾婉,思量一会儿道:“婉姐姐,上次听你说起,你的脸烧伤了,我也略懂一些医术,你...”
曾婉抬手摸了摸面纱下的脸,她明白袁清洌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时间陷入深深的沉思,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看过很多大夫了,都说药石无医,席儿有时气急,险些和人家动起手来,人家也只是讪笑两声,对我的脸无可奈何。”
袁清洌自然能看见她眼底的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也不说破,只道:“婉姐姐可否摘下面纱让我看看?”
曾婉还未开口,就听一旁的曾席道:“姐姐你就让清冽姐姐看看吧,说不定清冽姐姐她有办法呢?”
曾席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从一开始见到袁清洌时就愿意相信她,在他眼里,她就是他们姐弟俩的救世主。如果不是袁清洌,姐姐恐怕此刻也不会好好的在这里了。
曾婉低下头纠结了好一阵儿,才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缓缓的摘下面纱。
面纱下的脸有很大一部分的烧伤,乍一看还有些可怖,站在一旁的寒云微不可闻的深吸了一口气。袁清洌看着这张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的脸不免心惊,随即又很是诧异,不由的问道:“姐姐遭遇大火之后是不是有遇到了什么困境?”
曾婉紧张的握紧了手里拿下来的面纱,颤颤巍巍的半晌说不出话。
曾席气愤的说:“我与姐姐逃出来,遍体鳞伤,身无分文,姐姐又一直顾忌这我的伤势,才延误了自己的病情。好不容易我找到银子给她看病,却不料被庸医骗了钱,姐姐的伤势更是雪上加霜...我,我若再见着那庸医,定将他碎尸万段!”
曾婉眼中含泪,默默的握住曾席的手,轻唤了声:“席儿。”
曾席眼中流露出的气愤与恨意在袁清洌的眼里逐渐放大,她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在天泉寺外得知母亲被杀时的心情,心里的那团愤恨深深的埋在心里,这感觉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再回过神,袁清洌抬眼仔细看了看曾婉的脸,心下已然有了些想法,便也毫不避讳的道:“婉姐姐,大夫之前说的没错,姐姐的脸烧伤的实在是太严重了,加之延误病情,确实是药石无医,无法修复了。”她看着曾婉眼里透漏出的绝望,继续说:“但是虽然无法修复,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方法。”
曾婉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袁清洌。曾席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既然脸上的伤如此严重已无修复的可能,那么咱们就试试重塑一张脸,如何?”
“重塑?”
“重塑?”
姐弟两异口同声,就连寒云也吃了一惊。
“是的,重塑。简而言之,就是把这些坏掉的皮肤换掉,让它重新长出新的皮肤。”
“换掉?”曾婉并不明白袁清洌的意思:“要如何换掉?”
“姐姐脸上被火烧伤的皮肤早已坏死,无法长出新的皮肤,用药自然无用。至于要如何拿掉...姐姐可信我?”
曾婉如今似乎抓到了一丝希望的尾巴,此刻哪有不信的,当即点点头。
“可是,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姐姐吃得消吗?”
“如何痛苦?”问这话的人自然是曾席,他迫切的想要姐姐可以恢复容貌,但也很担心姐姐会遇到危险。
袁清洌握着手里的茶杯,缓缓道:“可能会生不如死。”
姐弟两听了这话,皆是一惊,看了看彼此,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袁清洌自然知道他们心里的难以抉择,现在这样虽然不是什么极好的情况,但也决计不是最坏的情况。可一旦开始治疗,若过程中曾婉坚持不住,可能会前功尽弃。所以,袁清洌此刻的话虽然危言耸听,但也算得上实话实说了。
“我坦白跟你们说,我所说的这个‘拿掉’会让你痛苦,脸上也会有疼痛,这种痛不亚于你当日在烈火之中的那种痛楚,如果你不能忍受不能坚持,那便是前功尽弃,到时候你的脸会怎样,我并不敢保证。”袁清洌抬眼看了看愣神的两个人,继续道:“因为我要用毒。”
曾席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口中呢喃着那个“毒”字,半晌没有说话。曾婉低着头,只略微看见她深锁的眉头,还有她惨白的、颤抖着的双手。
“姐姐也不必急着做决定,你自己好好想想,或者你跟曾席商量着做决定。”袁清洌缓缓的说着,将她的手附在曾婉的手上。
曾婉对上袁清洌的眼睛,轻声问道:“若是这样做,我的脸还会跟之前一样吗?”
袁清洌心下微微惊讶,这是想用以往的面容回去复仇吗?顿了一会儿之后道:“皮肤的损伤严重,重塑亦需要时间,但长好之后可能会有别于以往的面容,但我可以尽量做的与以往的面容没有过于明显的区别。”
曾婉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然后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曾席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又看了看袁清洌,皱了眉头,许久道:“清冽姐姐,这事儿我跟姐姐再商量一下,你刚刚也说了不必急着做决定,等我们想好了,我去府上告诉清冽姐姐可好。”
“好,你们好好商量着。”袁清洌站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今日就不过多打扰了,你们一个身子不好,一个又带着伤,多注意休息。”
曾席点点头,曾婉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其实曾席内心是知道曾婉此刻的心情的,一方面,他们身负血海深仇,另一方面,却是也希望能像常人一样生活。如今这个模样,任何一件事他们都是做不到的。
袁清洌叹了口气,招呼着寒云往外走,可刚走出两步就被曾婉叫住,袁清洌回身便见曾婉站起身道:“清冽,我相信你,你替我治吧,怎样的痛我都能够容忍,拜托你让我好起来。”
曾婉知道,她如今的样子,别说完成心中的大事,就连出门都成问题。并不是自己有多在乎容貌,只是她心中的愁绪万千,如今这幅模样,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如此,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曾席一脸茫然,不忍姐姐再多受半分的苦楚,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姐姐下定决心的事情,自是没有办法改变。只是心里又暗暗跟自己生气,恨自己没用,不能保护好姐姐。
袁清洌万万没有想到,曾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做了决定,她眼睛里的坚定,像极了曾经想要为母亲报仇的自己,或许也是因为那种种命运的相似之处,她才会选择帮助这个素味平生的姐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