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谢瑾无意讽他自恋,但脱口而出的关切之言却隐含有此意:“珞儿莫自扰之,你忘了今日落水了,还是穿多件厚衣物吧,小桃去取车上的小毯子来。”
五月初穿多件厚衣裳?谢珞听得只觉浑身都闷热闷热的,二哥可是认真的,她正焦急找强硬的措辞婉拒,忽闻小桃出言道破她的心声:“依奴婢看就不需要加衣物了吧,横竖冻不死,再说马车已经回城了。”
小桃说完就冲着谢瑾挤挤眉弄弄眼。这是在邀功?
谢珞微笑着点点头,还了一个眼色,小桃瞧出自己的抗拒了,真是个聪明的小娘。
谢瑾的思绪被带偏了,放过了衣物:“五月天时想要冻死,恐难如愿。”
谢珞见机忙扯起别的话题:“三叔可能赶到?”
谢瑾摇晃着脑袋,郁闷的啧啧出声:“依我看三叔许是赶不上这趟机遇,前来夕阳山的路途太远。”
倏忽间一声轻哼,将兄妹视线吸引过去。
小桃递给谢珞一个责怪的眼神,快言快语陈述她的错责:“奴婢觉得三少爷太心善了,过早搬救兵,再怎地也得拖到三老爷来立一功劳才是,眼下可能连贵人的影子都见不着,白白错失良遇。”
此言一出,谢瑾俊脸上的嘴角抖了抖。
谢珞哑口无言,她算是看清了小桃,小姑娘挺善良的,怎地为了帮亲就能无所顾忌?
这种性子太好了,该向她学习贯彻?
镖局堂中难得的静默。
无人应声,小桃瞪大眼睛来回扫视兄妹,追问道:“奴婢说的不对?”
小姑娘一心为主,不可萎了她的热心。
谢珞笑了:“太对了。”
谢瑾紧随其后表态:“小桃说的再对不过了,只是此事无缘便是过眼云烟,眼下该忧心的是娘亲。”
得到赞同,小桃正要得意却被牵起了忧心。
“若你是贼人可会攀爬一个时辰往绝路上跑?山上四周都是密林,只要钻入山林便可逃脱。”谢珞淡淡道。
“珞儿说的在理,关心则乱,我只是太担心你娘亲了。”谢瑾点头应同。
顿了顿,谢瑾想起一事:“话说回珞儿怎地就能发现有异常?”
谢珞一手指着脑袋瓜,鬼扯一通:“我有洗过的脑子自是能发觉一切鬼魅魍魉。”
无稽之言亦会有人信,只看是从何人口中说出,倘若是平淡之交的朋友胡扯八道,只会嗤之以鼻。若是最亲信的人,亲情往往重于真理,那便是宁可信其有,且古人不懂现代人体构造学。
所以,谢瑾与小桃信了。
谢瑾嘴巴张得大大:“此言当真?那你将二哥打晕扔湖里洗洗脑。”
欲洗脑子的人震惊过后,一脸认真神色。
谢珞一阵错愕,只得干笑两声:“此事我应下了,改日助你一棍之力。”
兄妹与小桃的焦急等待,不觉时间晃得挺快,这时大门外传来阵阵兴奋的嘈杂声。
谢瑾竖着耳朵倾听,似是被门外传入的气氛感染,一对眸子闪烁光芒:“差些忘了咱可是在等玉佩,等贼人不挡路好上山找娘亲。”
等玉佩是真,庆幸有人拦路也是真。
“玉佩回来了。”小桃提着裙摆当先跑了出去。
谢瑾慌忙起身跟在其后。
谢珞一愣,嘴巴张了张,你们直言道在等玉佩。我虚伪,在等揣着玉佩的镖头。
一愣神,她已经落在后头,才跨出内堂转角,就闻得一声凄厉厉的叫嚷:“李镖头太厚道了,不将玉佩带回却将老娘带来。”
谢珞霎时顿住脚步,她有些慌了,无关玉佩,‘老娘’也只是个称呼,可是有此称呼就有此人。
两世为人,娘、妈此类称呼她听多了,只是听过,并未叫过。如今她是第一回接触冠上此称呼又属于自己的娘。
陌生…别扭…心酸…渴望…激动…恐慌…无数复杂情绪同时涌上心头,她能喊出一声‘娘’?
不确定,这就是她顿足不前的缘由。
顿步许久,谢珞最终还是提起脚步往外奔,在提起脚步的前一瞬,她已然想通,且狠狠的甩了自己两耳刮子。
叫你伤春悲秋,叫你学林妹妹。
遇着前世梦寐已久的好事还如此多愁善感作甚,赶紧的,奔前去叫声娘。
方才踏出内堂,又听见今生的娘梁氏不悦的声音:“我儿,看来你是不想见到娘亲?”
谢瑾涎着脸笑笑:“儿子见着娘可欣喜了,适才儿子是多谢李镖头将您带来。”
母子二人说话间,谢珞已经走到近前,眸光直视梁氏,平静的嗓调唤了一声:“娘!”
梁氏年纪三十六,秀丽端庄,姣好的面容上正绽开柔和的笑容:“瑾儿,好孩子。”
瑾儿?孩子是自己生的,岂会认错?
梁氏口中的好孩子微有些局促,她别开脸掩饰:“李镖头从进来就喜滋滋的笑着,由此可见是援救成功,得了不少好处。我的玉佩可以还我了?”
又提一回玉佩,看来不说道个清楚,是不行的。
李镖头咳咳,清清嗓:“公子的玉佩被你朋友要走了,说自会还你。”
李大个子撒谎,过人的耳力将低声交谈都听全了,那两位京城的贵公子竟不知朋友名讳,不是朋友那便无从对证,是朋友自会交还。
所以,这个谎撒得毫无压力。
谢珞眉梢紧拧:“我那两位朋友如今何在?”
李镖头答道:“他们该是回京了,有一人本要来答谢公子,但另一人却说:别去,去了玉佩就得还他。”
他的话使听者各有品论。
梁氏忧心重重,道出心中忧虑:“我儿,你这结交的可是匪人?”
小桃一脸愤慨:“可不就是匪人,长的倒是一等一的好看,谁知竟是人模狗样,往后咱就不做善事了,没得再遇着这样的糟心事儿。”
“世风日下啊!居然恩将仇报,贪了救命恩人的玉佩。”谢瑾赶忙凑上前去同仇敌忾,仿若是不说上两句就显得不合时宜。
谢珞沉默,也正是她不言语,李镖头才能插上一句:“有位公子留下一枚玉佩,说有缘再见就交换玉佩。”
说罢,蒲扇大掌摊开,手心躺着一枚晶莹透亮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