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阁内,一个小书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走了过来,书案前,子胥一手抵在额间,闭目养神,面色倦怠,小书童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歪着头,笑嘻嘻的伸出手刮着子胥的鼻尖。
捂着嘴直乐。
子胥睁开眼,一把揽住小书童,点着他的鼻尖,装作恶狠狠的说道:“好啊你,胆子越发大了,连门主都敢戏弄。”
小书童仰着脸认真的说道:“近日瞧着门主消瘦了。墨儿端来一碗清粥,夜深了,门主喝了就安寝吧。”
子胥眉眼轻柔,爱怜的抚着小书童的头,温声道:“好,夜深了,墨儿也去睡吧。”
墨儿摇了摇头道:“墨儿要看着门主喝完粥再走。”
子胥挽着嘴角,端起粥碗一饮而尽,取了软帕擦了擦嘴角,将空碗递给墨儿:“好了,子胥哥哥喝完了,墨儿的任务完成了,快些去睡吧。”
小书童收好碗盏兴冲冲的离开了。
丑时,两只信鸽落在廊前。
子胥推开门,伸手捉住信鸽放飞,取了信笺往碧幽阁的方向走去。
碧幽阁
男子正在调香,玉案上摆着各种馥郁的香料,一旁的紫金香炉内飘着袅袅的烟雾。
子胥俯身行礼,手持托盘进了内室,将托盘呈上,安坐一侧。
男子伸出手取走信笺,展开,问道:“你可看过信笺。”
子胥摇头,男子将信笺递给他,子胥愣了一秒,接过。
信笺上只有十二个字——吴良佐,春眠阁。孙伯庸,吟霜阁。
合上信笺,略沉思了片刻道:“盛胤不许官员狎妓,这尚书令年轻气盛且一直尚未娶妻,宿在着风月之地倒也无妨,只是这刑部尚书可是个出了名的惧内,如此…”
“即是不许又何必许满庭芳大张旗鼓的选花魁,如此还将那烟柳之地与我题麟阁并驾齐驱。”眸色一凌,透过面具而来的眼眸中带着肃杀的寒气,嘴角紧抿着。
子胥瞧着男子面色微怒,紧锁眉心有些无措,温声道:“左不过是些不实的流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男子收紧眼眸:“传言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满庭芳招待官员一般都较为隐秘,那为何此次消息不胫而走了呢,既然我题麟阁可以随意探听,那旁人也可以。”
子胥答:“前几日传来消息,说官员府外多有暗哨,从上至下无一例外。”
“官员狎妓,可大可小,即是无一例外,尚书令尚且不说,可自收到消息起,那孙府一直风平浪静,难道那府外的暗哨都是瞎子,孙伯庸本是一介布衣,只是生了副好皮相被当时的孙吴氏瞧上,央求了其父召其为婿,倾囊相助才换回一个小小侧史,他也算是有些小才,历经数十年才坐上了刑部尚书一职。”
“官员狎妓,倒是个可大可小的把柄。”子胥凝神,看向男子:“如此,莫不是有人故意放了消息出来。”
男子挽袖添香:“想来是有人坐不住了,急于招揽,吴良佐一直位于中立,且身世清白,一无富贵靠山,二无结交权贵,为人清高、刚正,在这浑浊不清的朝局之中,才显得卓尔不群,深得君心,可朝堂之上非黑即白,半点不由人,谁手里没点掣肘在握,况且他身居高位,旁人容得了他一时,岂会容他一世。”
抬起眉眼看向子胥:“此事,交由你来办,务必滴水不漏。”
子胥颔首。
接着,男子又启了另一个信笺,不由的弯起了嘴角将信笺递给子胥。
子胥估疑的展开信笺,眉眼带笑。
“瞧着这位沈侯之女颇有沈侯少时的做派,天不怕地不怕的。”
信笺上写道:沈侯之女醉心花柳。
“平南侯子嗣稀薄,膝下只有一女,无子承继衣钵,自幼将这个嫡女带在身侧教养,行军打猎,戍边在守,寸步不离,养着这个嫡女一副男儿性子,弓马骑射,行军布局,熟读在心,若是男儿身…”轻叹一口气,无限惋惜。
将两封信笺放置灯烛下燃灭,霎时间,化作一团灰烬。
子胥起身行礼道:“此事,子胥心里有数,阁主放心。”
摆了摆手,子胥俯身告退。
翌日,闹市繁华,人头攒动,沿街叫卖此起彼伏,一辆锦缎马车缓行在街市上,身着华服的驾车小哥,轻轻高扬着马鞭。
车马内,沈靖妤看了沈既安一眼,见他垂眸正在翻阅一本兵书,手托桃腮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内,沈既安好似漫步经心的瞟了沈靖妤一眼,放下兵书,道:“今日入宫,你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行事莽撞。”
沈靖妤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着沈既安道:“怎地今日好端端的要我入宫呢,平素女眷是不能入宫的。”
沈既安紧皱眉心,张了张嘴,笑道:“今日是君上宠爱的王熹昭的诞辰,君上设宴为她庆生。”
沈靖妤眨了眨眼睛,好奇道:“这个王熹昭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君上为设宴遍请百官。”
沈既安顿了顿:“这个王熹昭是自君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入了府,也算是共患过难,且又孕育大皇子,端王元雍睿,成年后便只请戍边,身负战功,多年年来也算是安分,君上心知,自然厚待。”
沈靖妤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日除了群臣,皇子们也会出席吗?”
“端王在外戍边怕是不会出席了,太子元玺睿、晋王元煜睿,除了几个未成年的皇子外大约都出席吧。”顿了顿又说道:“这个王熹昭待人谦厚对其他皇子也是关爱有加,元嫡喜静,后宫之事多是王熹昭主持。”
说完专心看起了兵书,沈靖妤安静了一会儿,转了转眼珠又问道:“那,那个风华帝陵的贤王不出席吗?…”
闻言,沈既安怔住了,打量着沈靖妤,弯着嘴角笑问:“怎么突然问起贤王了?”
沈靖妤顺势挪到沈既安身侧,拦住他的胳膊一脸讨好的仰起脸:“阿爹,那个贤王真的如坊间传闻那般艳绝帝陵,貌似仙人?”
沈既安看着一侧,想了想,好似在回忆:“贤王…”沈既安皱起眉心来,一脸的凝重,君上有好几位成年的皇子,若论相貌个个出众,太子元玺睿音容与君上最为相似,可这个贤王的样貌却承继了他那个母妃,不仅承继还承继了十成十,为此才一直不得宠。
见沈既安不言语,呆呆的愣在一处,沈靖妤轻声道:“阿爹?”
回过神,沈既安接着说道:“为父也只是见过一面,那时他才刚刚二三岁,生的一副仙童的模样,煞是可人,当年他的母妃…”沈既安顿住声,皱起眉,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的说道:“我从未见过君上那般宠爱一个女人…”
沈靖妤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沈既安又说道:“也从未见过君上那般怨恨一个女人。”
见沈既安久久不语,眉眼愁容,不由沉下心,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有是怎样的一个皇子。
“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关于那个后妃的只言片语。”
“她已亡故,在贤王四岁那年…他也亦如他母妃那般受尽百般宠爱也受尽世人冷眼。”
马车停下了,沈既安收起情绪,掀起车帘走了下来。
一名内侍早已等候在广武门前。
见二人俯身行礼道:“见过沈侯,姑娘。”
“有劳大人,烦劳带路。”
云水谣是一个座建在湖心的楼台,四面环水,植被丛生,百花齐放,景色秀丽,四周由迂回的拱桥相连,楼宇高阁,雕梁画栋,彩灯高挂,帷幔轻扬,灯火辉煌,遥映在粼粼的湖面之上。
内侍领着二人从侧门进入。
迈过高高的门槛,眼前一片春色,屋内灯烛交映,富丽堂皇,丝乐升平,轻歌曼舞,宫殿中心一群身材曼妙的歌姬翩迁起舞,舞姿妖娆,面容秀丽。
见沈既安落座,对面的傅伦、孙伯庸端起酒杯遥祝,沈既安举杯点头。
“哟,沈侯。”
沈既安行礼:“明相。”
明丞汝端起酒杯,觥筹交错,他指着身侧绿色长衫的女子笑眯眯的说道:“婉儿,快见过你沈叔叔。”
只见从明丞汝身侧走来一位妙龄少女,一袭软银云罗对襟,下着柳绿流云霜花胧纱长襦裙,外披月白苏锦袖大衫,双臂挽宫绦,身子纤弱,如扶柳娉婷,微微俯身行礼,举止大方。
“婉兮见过沈叔叔。”
她缓缓起身,抬起脸庞,沈靖妤勾着头去瞧她,雾鬓云鬟,青丝垂于耳侧绾成发筒状,简单的点缀着一对珠钗,纤细的流苏上吊着几个松石玛瑙,长发垂于身后,鬓发如漆,其光可鉴。
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水弯眉下眨着一双烟波潋滟的眸子,瞳仁漆黑,睫毛纤长,鼻峰小巧精致,艳如秋枫般的唇敛着如沐的浅笑,露出一排齿贝,行完礼,从容乖巧的站在明丞汝身侧,眨着眼眸瞧着沈靖妤。
“妤儿,来见过你婉兮姐姐!”
沈靖妤从沈既安身后窜出来,一脸惊艳的瞧着明婉兮,好俏丽的姐姐,一时竟然看呆了,沈既安轻咳一声,沈靖妤俯身行礼:“见过明相、见过婉兮姐姐。”
明丞汝捋着胡髯乐呵呵的直点头。
太子元玺睿端坐在长方桌前,端着酒樽,眉眼落在明丞汝等人身上,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一侧的晋王元煜睿循着太子的目光瞧去,会心一笑,目光无意落在不远处空荡荡的软塌上,眉心一皱,他不喜宫宴,怕是今夜不会来了,幽叹一口气。
此时,听闻,大殿上阿翁高喊:“主上、王熹昭到。”
盛胤后妃除了正宫外品阶共为五等,元嫡,正宫。
一等熹昭,侧妃。
二等贵熹,三等淑媛,四等令仪,五等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