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昇和于舒对视了一眼，然后尴尬地低下了头。他们又能对路晨这个人怎样的评价呢？路晨与他们的命运相关性可以说是非常地奇妙，但他们现在安全地呆在这里，总也还是路晨的功劳。他们和路晨是同学还是朋友，这一点并不太好评判，反正现在被人直接问道“路晨是个怎样的人”这种问题的时候，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跟我说到过……”林昇倒是还有那么一点资本，之前在路晨家里的时候，路晨跟他分享过一些他过去的事情，“他是个孤儿……”
他把路晨告诉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外场的另外三个人。
伊琳听罢之后，眼睛机灵地眨了眨。
“……圣里维教堂……那不就是……”
她转过头来看着俞红，她正露出一副伤感的表情。
“是啊……我曾经在那里做家教来着。”俞红说，“……真的是，为什么好人尽会遇到些坏事儿。”
话题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伊琳微微垂下头思索了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想打听他的事呢，伊琳妹妹？”俞红的眼神里又有些奇怪的闪光了，“有什么契机吗？还是只是单纯地感兴趣呢？”
伊琳微微扬起眉毛。
“契机……？我也不知道。”伊琳说，“只是他刚才夺门而出时那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很难不令人在意。”
林昇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路晨快要哭出来是什么样子。但俞红却表示了理解，甚至感觉很熟悉。
“小晨是个很多愁善感的孩子呢……”俞红说，“不过，好歹还算不上是孤身一人。”
伊琳没有回应，低着头沉思着。
“既然都聊起来了，我就打听一下你的事吧？”俞红突然又很危险地朝伊琳凑了过来，“伊琳妹妹你是什么人呢？家住在哪里，父母在哪里？”
伊琳礼貌而困扰地笑了笑。
“组织并不是很建议我们透露过多的个人情报呢……”她说，“我什么人都不是啦。我只是清耀的搭档。”
“你的确和那个帅小伙儿散发着奇怪的气场……”俞红说，“但是，是一种处在好朋友，同事，还有更高级别的关系之间的气场。”
伊琳辛苦地维持着自己礼貌的微笑。这到底是在多么奇怪的地方有这么敏锐的感知能力啊……
突然，房门被人敲响了。
他们停止说话，埃里克推开门走了进来。
“收到了楚荣飞先生的联络。”埃里克说，“他很快就会来带你们离开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伊琳说。
埃里克点头退了出去，林昇扭头看着伊琳。
“……这么说，路晨是真的抛弃我们了？”他有点失落地确认道。
伊琳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他也许知道，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有力的保护。”她中规中矩地说，说完又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微微叹气。
“你也在担心那个小子的事吧？”俞红依然敏锐地看着她。
“啊哈哈……不过他应该不需要我担心吧。”伊琳无奈地笑笑说。
“……这样好么？就这么走掉。”
“诶？”
伊琳的笑容消失了，俞红也异常认真地看着他。
“你们不是搭档吗？”她问。
伊琳的眼睛动了动，黑色的瞳孔里有什么炽热的色彩摇晃了一下。
“……就算我要赶过去，也会先把你们护送出去再说。”最终伊琳说，“这是我答应他的事。我相信他。”
俞红的嘴角微微上扬，赞许地笑了笑。
“那我就先上去确认一下情况吧。”伊琳说着站起身来，“诸位可以再休息一下。”
她微微行礼后便离开了房间。
“真是厉害的人啊……”她走了之后，俞红感叹道，并回头面向于舒和林昇，“对吧？”
林昇只能点头，的确，如果不是今天这个特殊状况，和伊琳，于舒这样的女孩共处一间小地下室，还跟于舒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会儿，八成会让他头晕吧。
“你也不容易啊……”俞红苦笑着看着林昇，“完全是被卷进来了嘛。”
林昇苦闷地点了点头。
于舒依然低沉地抱着膝盖一言不发。自从刚刚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个房间内没有人再过问关于她的梦的事情。俞红一开始觉得毕竟不久之前才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现在消沉一下似乎也不奇怪，但渐渐地还是开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想你父亲的事么？”俞红敏锐地向于舒提问。
于舒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在向自己提问。她小小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以前父亲对我提到过，伊览这个地方……”她说，“我一直以为这里是非常可怕的地方，但是路晨却说他住在这里……”
林昇心里暗自说你现在难道就觉得不可怕了吗……不过没有说出来。
“就因为这个？”俞红问。
于舒摇了摇头，她发现自己很难把心里的那种细微而躁动的感情很好地表达出来。
“是因为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吗？明明拥有飞翔的能力，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离开家里一步？”俞红幽幽地说。
于舒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俞红。
“……或许还有，一种，寻找同类的欲望？”俞红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平日被保护着的生活太过单调，所以情不自禁地被未知的世界吸引？”
于舒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成了愕然。
“我们是同类啊，小妹妹。”俞红得意地说，“我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到这里的呢？打心里，你认为我们家的路晨是你的「同类」吧？”
于舒呆呆地望着俞红，感到自己内心那混沌的阴霾逐渐散开了。但里面显露出的东西，却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事物，
不，不对……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她不期待，又如何会被它吸引呢？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不是父亲所期待的东西，所以下意识地就对父亲隐瞒了。仔细想来自己做了一件很叛逆的事……也许是这辈子第一次。
“我……”她支吾了起来。
“那么，你现在算是看到了你找寻的东西的一角了……”俞红收起了笑容，“怎样？”
林昇默默地旁观着这轮深奥的对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全理解。但此刻俞红话里所指的东西，应该是在那个地方遭遇的事吧。
“路晨就是在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俞红正色到，“这一点和你倒是有点像呢……在这个肮脏的，罪恶的城市里被保护着成长起来，没有刻意地对他隐瞒。他被纯粹的善意拉出了地狱，又活在一个善良的保护膜里，可是那密布的恶意还是透过保护膜影响着他。”
一阵寒意伴着密布的鸡皮疙瘩爬上了于舒的后颈。
“你心里知道你父亲的生意和你现在的生活建立在某种牺牲之上……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俞红说，“这座城市把所有的牺牲品都丢给了千柱城，这里的居民对每一个牡丹市中心的商人们都有着恨意。他们会想方设法地去吞噬每一个值得吞噬的人，也会将这种恨意投射到像你这样的人身上……”
“喂！”
林昇突然气冲冲地喊了一声，于舒和俞红都吓了一跳。
“太过分了吧，说到这种份上？”林昇不满地指责道。
“有什么……”俞红耸耸肩，“她要找的不是真相么？既然当事人想要知道，别人又有什么干涉的权利呢？”
“可是……我……”林昇想反驳，可猛然想起自己也没把袭击自己的人是于中正的手下这事儿告诉于舒，如果再多嘴就露馅了。
“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吧？”俞红说，“在这个事件里你应该是被他害得最惨的人才对吧？”
“我……”林昇感觉事情要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于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地朝林昇回过头，但看着她脸上的伤口，林昇完全说不出话。
真相吗？
自己有权利去操纵他人的命运吗？
或者说……有勇气吗？
他看着于舒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