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几声格外动听的鸟鸣。那鸟鸣,像唱歌一样,婉转高亢,有着难以形容的快乐曲调。一对大鸟,张开灰白色的翅膀,从树枝间飞起。微风吹过,林兮看到在斑驳树枝间,有一个黝黑的大鸟巢,她满怀惊喜地说:“爸,你听到了吗?那鸟叫得也太好听了,像唱歌一样,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美妙的鸟叫呢。”
“这度假村建在山上,树木多,水气旺,鸟儿也自然比市里多了。”老爸在摇椅上仰卧着,双手放不上肚子上,轻轻地拍打着,见怪不怪地说。
林兮又重新换了壶热茶,为老爸斟上,催促道:“爸,您接着说,你和我妈的浪漫史。您看,连鸟儿都为你喝彩,发出如此动听的叫声呢。”
老爸轻轻地晃动着摇椅,宠爱对女儿说:“好,我说到那里了?”
“说到当年,你和我妈在树林中再相遇了。”林兮急切地说。
“哦,那好,我接着说——
我清晰地记得,当时,天空中没有风,却飘起了零星的小雪花,小小雪花温柔的在我们周围飘散。我们穿过小树林,继续向前走着。起初,我们默默地,谁也没有出声。李老师走得不疾不徐的,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这让我感到很安心,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因为她的存在而寂静下来,于是,我说:‘师姐,其实我失恋了。’
‘失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有失恋过呀?失恋也是爱情的一部分,它和爱情一样,会令人成长的。’她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
‘那师姐,你失恋过吗?’我问道。
‘失恋那点小事,好像98%的人都经历过吧。我哪能免俗呢。实际上,半年前,我刚失恋过。’她神情淡然地说。
‘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是谁这么不开眼呀?’我说。
‘他叫白合鸣,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比我高一届,长两岁。大学毕业后,他就进了政府部门,当了公务员。我们相恋四年半,然后他就开始对我冷落了,然后,他就对我提出了分手。理由是:我们不合适。其实,早在他有意冷落我时候,我就对分手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时,我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因为我已经托人仔细地了解了情况。知道了,分手真正的原因是,他为了自己的仕途,要娶某领导的女儿。尽管那个女人比他大,还有过短暂的婚史和一个小孩,但是他已经在和我分手之前,就公布了和她恋情,以为能把我蒙在鼓里。林义行,你看,我们四年半的恋情,比不过领导女儿的身份。爱情就是这么脆弱,一旦跟世俗粘上边,就容易破碎。’李老师平静地说。
‘那个人渣,伤害了你,他一定会遭报应的。可是,你那时也一定很痛苦吧?’我忿忿地说。
她抬头望了望天,伸出双手,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似的,欢快地转了个圈,轻轻一笑:‘痛苦?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面对变故和困难时,无能为力,无所适从,才会感到痛苦。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对这件事也看得明明白白的,明确地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本姑娘我胸有成竹,何来痛苦?”她”咯咯”地笑着,又轻快地转了个圈儿,用诗一样的语调说,“夜晚将至,我不能对必将逝去的白天感到痛苦,我将享受这夜的寂静。’
听了李老师这番话,我的心,只觉得‘咯噔’一下,似醍醐灌顶,甘露洒心,郁结顿消,百骸通畅。我看着她,双手抱拳,诚垦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师姐,我能拜你为师吗?’
她又“咯咯”地笑着,调皮地说:‘三人行,才有你师;我们是二人行,我可不敢当你的老师。’
‘二人行,你就是我的老师。这没得选。古人有一字师,何况你对我的开导和启发,如明灯,似暖阳,做我的老师当之无愧。求师姐成全,成全我这迷途的羔羊吧。’我挡在她的面前,连连作揖。
她露出了可爱的神情,背着手,歪着头,看着我说:‘嗯~~那好吧,君子成人之美。看在你如此诚恳的份儿,我就勉为其难吧。反正,再过几个月,我就毕业留校了。到时,我还真是你的老师呢。你叫我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我的李老师,就这样闪亮登场了。三十多年过去了,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初冬的黄昏,那个雪花飘零的傍晚,她笑着,转着圈,充满诗意地对我说,我胸有成竹,何来痛苦?夜晚将至,我不能对必将逝去的白天感到痛苦,我将享受这夜的寂静。”
老爸双摇椅上坐起,喝了一杯热茶。笑了笑,接着说:“这以后,你也能猜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经常以请教问题或借书等借口,接近李老师。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和李老师说说话或在一起呆一会儿。总觉得在她身边能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惬意,好像时间都变慢了。这种感情在时间的作用下,自然地发现成了不可遏制的爱情。起初,李老师是坚决地拒绝我的,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用我的坚定和真诚,打动了她的芳心。那时,她已经留校做老师了,我也大四即将毕业了。可是,李老师,坚决不允许我,公开我们的恋情。
但是,值得欣慰的是,我们拥有了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倾城时光——几乎每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只要天气允许,我就和李老师相约散步。因为她一直有散步的习惯,却不能公开和我在一起散步。我们相约在夜晚十点以后,在月光和路灯的照射下,我们携手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着着街头的商铺一个又一个地关了灯,上了锁。看着万家灯火一个又一个地熄灭。我们彼此的感情,就在这夜晚的行走中,在地气天风之间,逐渐地定型了,凝固成了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哇~这么美好呀,简直是诗情画意。哪有什么挫折呀?”林兮由衷地赞叹道。
“世上那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呀。生活的一切都是曲折向前,苦乐相依。这是真理,没有人可以例外。”老爸双手向后划过头皮,然后交叉地放在脑后,翘起腿,又惬意地轻摇着摇椅。眺望着天上的白云。
林兮顺着老爸的目光望去,只见眼前天空上的一片白云如鹏鸟一般,展开了满是羽毛的翅膀,显得生机盎然,意象横生。“一切都像这白云一样,会聚合变幻的。”老爸说着,坐直了身体,端起女儿新沏的热茶,轻呷着。
“那然后呢?”林兮迫切地问道。
“两年以后,我已经毕业,被分配到出版社工作了一年(当时,大学生毕业是包分配的)。李老师也已被破格聘为讲师。我们决定公开我们的恋情,果然,一时间,周围一片风起云涌,我们成为了热门话题。那些年,姐弟恋也是有的,但像我和李老师这种情况,却不多见。我们面临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同时来自我们双方父母的反对也是十分强烈的。为了抵抗父母的反对,我一气之下,搬到了单位的单身宿舍,楞是三个月没回家。然后,我的父母和三个哥哥以及亲朋好友,走马灯地组团来单位劝我。总之,都是说,我这小伙儿条件不错,长得又高又帅,年纪轻轻的,还是大学生,不愁没有好媳妇。李老师比我大这么多岁,根本不适合我。如果我一意孤行,就等于给自己身边埋了颗定时炸弹,不仅自决于人民,还早晚得把自己炸了,到时后悔可来不及。他们七嘴八舌的、不停歇,没点定力点,还真扛不住。”老爸的嘴角露出了无奈的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闭着眼,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俗话说,吐沫星子淹死人。当时,那漫天飞舞的吐沫星子虽然没有淹死我们,却很臭很臭,令人窒息。好在,我们早有心理准备。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自己决定的事,怎能让这熏天的臭气给搅黄了?臭气嘛,最终会被挡不住的风吹散的。
可是,李老师面对流言蜚语却先退缩了,她对我说,‘林义行,我们还是散了吧。我不想要你了。你才20多岁,再找个小姑娘,轻松加愉快。何必和我这个老姑娘蹉跎了,耽误了你的好时光。’
我咬牙切齿地抓着李老师的胳膊,急吼吼地说,‘听着,我想和你生生世世地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你,更是因为我的心、我的灵魂以及我的血液和气息都需要你。如果你想要了我的命,你尽管转身离开。那样的话,你也无法摆脱我,因为我的死魂灵会变成影子永远跟着你。’
半年以后,我们的事己不再令人议论了。我们仍然相爱着。我鼓足勇气,先去拜见了未来的岳父岳母,他二老,看着我神色坚定地站在他们的女儿身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到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还特别设了家宴款待我。当时,我的岳父,己经是院长了。他看着我,不动声色地倒了六杯白酒,把其中三杯推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小林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其实也是要你的一个承诺,请你如实的回答我,不要勉强,更不许掺假。你要是觉得一时无法确定,也没关系,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好好地认真地想一想,两天内,你的答案都有效。无论你的答案如何,只要是你内心真实的决定,我们都会尊重你的想法,并且由衷地感谢你,我和你阿姨会送你一份大礼。但是如果,你一旦确定了,承诺了。男子汉,立于天地之间,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我希望你能立个毒誓,以确保对自己承诺的真诚,可以吗?’
‘好吧,叔叔您请说吧。我保证如实回答。’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同意你和灵玉的婚事,你愿不愿意,从今以后,把你挣得每一分钱以及以后你们共同的财产,全都归到灵玉的名下?就是说,你的名下,今后,将没有一分钱;当然,孝敬父母的钱除外。’岳父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说。
你老爸我也是百里挑一的优秀人物,岂能在这点名利面前犹豫。我毫不犹豫地说:‘叔叔,不用两天,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回答您——我愿意。我跟灵玉说过,我愿意把的生命都交给她,何况这点身外之物。虽然,现在,我还没有什么财产,但是,我发誓,我的所有都归灵玉,我的名下将不留一分钱。举头三尺有神灵,我林义行若违此誓,就让我早入轮回,堕入地狱。’我向上举起右手,竖起中间的三根手指,郑重地说。
‘好,小林,但愿你今生都不会为你今天的决定而后悔。’老岳父严肃地说。
‘神灵见证,我决不后悔。’我信誓旦旦地说。
‘那你就改口叫岳父吧。让我们爷俩先干了这三杯酒,以示庆贺。’岳父岳母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连干了三杯酒,扭头看着我的李老师,她坐在我身边,正神情淡定地翘着兰花指,在优雅地剥着大虾的虾皮——她把剥好的三、四个大虾,都放在她面前都餐盘里。然后,她又拣了一块鱼腮后面的肉、一块带筋的猪蹄、一个四喜丸子、几片绿色的菜心和瓜条,逐一地、用心地码在我的餐盘里。然后,她无声地对我轻轻一笑,哇,如春花乍放般醉了我的心。我看着她那如画的眉眼,从容淡定的神态,突然觉得那喧嚣的世界立刻宁静下来了。一切都如慢镜头似的,在我面前,优雅地流动,我可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也可以随时好奇地用手去触摸。这种神奇的感觉令我着迷、沉醉,结果那天我真得喝多了。
过了老泰山这一关,我信心大涨,底气十足。回到家中,直接对我父母说:‘我要娶李灵玉,您二老也折腾了大半年了,口舌战、苦情戏,绝情剧也都演练过了,亲友团、相亲团我也接待了。结果,我还是明确地要娶李灵玉,如果您二老还不同意,我只好暂时不回来了,反正你们还有另外四个儿子‘,也不会缺我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不过,我觉得您二老是心疼我的,不会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而让你儿子难受,更不会为了世俗之见不要你们的儿子的。’父母的本意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何况文招武式的也都对我使用过了,再杠下去也于事无补。于是,我们就如愿以偿地结婚了。”老爸的嘴角挂着自豪、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