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月,警察就破案了。说来也巧,警察刚好破获了一起、盯梢已久的一个贩卖儿童的犯罪团伙。正是从这伙人贩子手里找到了、被贩卖的儿子楚劲松。
据人贩子交代,原来,正是楚大壮把自己的儿子亲手卖给了人贩子。他对人贩子谎称,这个孩子是他“表妹”的,因为这孩子是私生的,孩子的爹又跑路了,所以才自愿卖掉孩子的。
然后,他就丧心病狂地拿着卖儿子的三万块钱,带着所谓的“表妹”跑路了。据警察调查,他那个“表妹”实际上是城里的“洗浴中心”的妓女。目前,他们两人的行踪还在追查中,所以案情还处于保密阶段。
又过了一个多月,警察通知康红英说,康大壮的案子破了,要他带着儿子来趟县派出所。
面对灰头土脸、失魂落魄的楚大壮,康红英抱着儿子浑身颤抖,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人吗?你还是人吗?”
楚大壮无言地低着头,留着泪,“噗通”一下跪在了她们娘俩面前。就着一跪,被记者当场照了下来。第二天,一张照片被刊登在当地省报的头版,照片上楚大壮低着头跪在地上,康红英双手抱着儿子侧身站在他的面前。(照片没有显示人的正脸)照片旁边是醒目的大标题:丧尽天良:为嫖妓卖亲儿跪地谢罪。标题下面的文章简要地介绍了整个案情的经过。其中写道:为讨孙某(所谓表妹的原名叫孙艳)欢心,楚某拿着卖儿子的三万块钱,带着孙某一路游山玩水,先后辗转广州、福建、江浙等多地的风景名胜区,尽情挥霍。很快,就囊中羞涩。无奈,他们又回到了省城,想寻找机会,图谋生路。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等待他们的是恢恢法网。
楚某的愚昧与疯狂,使他没有意识到——即使是贩卖自己的亲生儿女,并非法获利的,也是属于“贩卖儿童”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四十条规定:处于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的轰动像春节燃放的烟花爆竹一样,无法忽略、更无法掩盖。那篇报道和照片,更是为这件事插上了翅膀,飞到了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成为了争相传播的笑话。
楚大壮最终被判了八年牢狱。康红英也迅速和他办了离婚手续。被迫带着儿子,远离了家乡。
在姐姐们的帮助下,通过远房亲戚的牵线搭桥,康红英辗转四百多公里,跨省远嫁他乡。嫁给的一个死了老婆,并且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冯广开。
冯广开是个地道的农民,他的脸油腻而松弛,嘴巴又大又薄,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死去的老婆,给他留下两个孩子——8岁的女儿冯庆香,6岁的儿子冯庆荣,两个孩子都长得像他们的父亲一样,有一个又大又薄的嘴巴。
他们所在的村子就叫冯家村,村里的所有人家几乎都姓冯,但冯广开却拒绝让康红英的2岁儿子改姓冯。这让楚劲松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还有个“野种”的绰号。
冯家村可耕种的土地面积不大,可以说是个养殖专业村。村里80%以上的人家都以养猪做副业。冯广开家也有大小五个猪圈。楚劲松就是在臭气熏天的猪粪、泔水和哼哼地猪叫中长大的。
从6岁的时候开始,楚劲松就跟着比他大4岁的异性哥哥冯庆荣,喂猪、打扫猪粪。而且这个活儿,在冯庆荣的强势的安排下,很快成为楚劲松一个人每天必须独自完成的任务。
炎热的夏天,他们一家人会坐在院子里吃饭。院子里有一棵10多米高的老榆树,枝叶浓密,阴凉几乎遮盖了整个小院。可是,在夏天,树上会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频频地掉下来。
楚劲松坐在榆树下的水泥桌子旁,看着一层又一层的苍蝇,此起彼伏、密密麻麻地落在那些面条上——面条刚刚擀好,摊开在麦秸杆编的盖帘上,正准备下锅的。他看着自己的娘厨房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挥挥手、驱赶着那些落在白色面条上的苍蝇。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盖帘,把面条下到锅里。
院子与猪圈只有一墙之隔,猪们的吭哧吭哧的哼叫声,以及猪圈的熏天的臭味,毫无遮掩地传进院子。楚劲松与老冯一家围坐在饭桌旁,各自捧着大碗,热火朝天地吃着被苍蝇亲手抚摩过的面条。每次吃饭时,老冯都带领着他的两个孩子,响亮地吧唧着大嘴,把吃饭的声音,搞得像河塘里的青蛙一样,呱唧一片。
面对着这样的生活,小楚劲松常常陷入一种呆滞的恍惚之中——他总觉得这是一场梦,是一场与他格格不入的、完全不属于他的梦。他觉得那个带着一身猪圈臭味的、坐在苍蝇围绕的饭桌前吃饭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布袋似的皮囊;而真正的他,正坐在高高的树上或者房檐上,晃动着双腿厌恶地看着这一切——
冯广开总是对他的视若无睹的冷漠,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从来不主动和他多说一句话。娘也很少正眼看自己。只是在偶尔与他相对的目光中,他发现,娘的眼中总是满含着悲愤和哀怨。但是,娘却总是把无限慈爱和期望的目光投向他的小弟——那个比他小两岁的、同母异父的小弟冯庆功。娘会把小弟揽在怀里,喂他吃煮鸡蛋,会把他背在背上,出去串门。
“冯庆功才是娘真正的孩子。我算什么?”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好像针扎一样地疼——
“娘,我的亲爹是谁?为什么冯庆荣总叫我野种?”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小小的他也曾瓮声瓮气地问。
“死了,早死了!你记住,你亲爹他早死了!以后,不许再提起他,听到了吗?”娘恨恨地说,低着头、并不看他。
平日里,那个长得像“大嘴猴”似的异性大哥冯庆荣,总是以主人的姿态把他支使得团团转——“大嘴猴”咧着大嘴,露出宽宽的大牙缝,支指使着6岁的他,从半米多高的大缸里淘出泔水。
他踮着脚尖,拿着那个满是坑洼的铝皮舀子,把掏出的泔水倒入一个破旧的铁皮桶里。“大嘴猴”站在一旁,双手交叉,抱着胸前,冷冷地看着他,他吃力地拎着满桶的泔水,摇摇晃晃地倒进喂猪槽里。在那个时候,他的心中总是暗自祈祷,“大嘴猴”千万别上来帮忙。因为,只要“大嘴猴”“好心“地来帮忙,总会把那些酸馊的泔水故意地撒在他的身上。不论冬天或夏天,总是如此。
“喂,野种,去把猪粪铲了。”,“大嘴猴”用脚踹着他的屁股,大声地喊着。当他拿着铁钎在吃力地铲猪粪时,“大嘴猴”就会恶作剧地故意推桑他一把,让他跌坐在猪粪上。然后,“大嘴猴”就会咧着大嘴,发出嘿嘿地笑声——那种破碎的,暗哑的,像破锣一样的笑声、还有那个宽得能让苍蝇自由地穿梭的大牙缝,让楚劲松的整个童年都充满了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