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们准备出发啦。”傅予丞在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微笑,“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郁卿回转了身体,同样朝他笑了笑:“没什么。”
肯定只是个过路人而已,而且恰好就在那边抽了一支烟。
郁卿没再多想,欢欢喜喜地同叔叔阿姨以及傅予丞出了门,准备去电影院为《少年》捧个场贡献个票房。
s市的冬天其实并不冷,但是郁卿浑身沁凉,她裹了个棕色绒毛的大衣,戴着口罩与绒帽,本就巴掌大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妙丽的水眸。
蒋阿姨握着她的手,听着她偶尔几声压抑嘶哑的咳嗽,心疼得不行:“卿卿你也真是的,为了工作,硬是把身体折腾成这样。趁这个年节,可一定要将养好,阿姨明天就给你炖点药膳。”
郁卿觉得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心里真得很感激:“谢谢阿姨。”
年节的时候,街上还是有不少活动,不少人都在电影院外的广场上观看舞龙狮,等着跨年的钟声响起,傅予丞怕撞到人,一直挺认真地开车,然而却听见后座的母亲冷不丁来了一句:“卿卿,你这部戏里,可有什么吻戏之类的啊……”
车内有一阵小小的屏气凝神,但是郁卿并没有注意到,而傅家夫妇不是什么特别保守的人,郁卿也就老实交代了:“有的,就一小段。”
既然她要从事演员这一职业,这点小困难当然必须要克服一下。
傅家夫妇面面相觑,脸色都尴尬了一瞬,而傅予丞紧紧握住方向盘,心塞感突如其来。
郁卿一直没谈男朋友,这些傅家夫妇也都知道,而且也经常寻思着撮合一下她和单相思多年的自家儿子,可是无奈傅予丞格外怂,明明都快27岁的男人了,却连告白都不敢。
而傅予丞回国,其实也是一家人商议后的结果,找媳妇儿可比移民要紧要得多,尤其郁卿现在身处娱乐圈,帅哥一抓一大把,难保不被人截胡。
蒋阿姨还有点不甘心,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卿卿,你现在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而郁卿几乎毫不犹豫地道:“没有,要有的话我肯定会第一个通知阿姨的。”
郁卿察觉到了气氛有一丝僵硬,可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最终还是傅予丞笑着打圆场:“爸妈,卿卿,前面路堵住了,要不你们先下车直接去电影院,我去找地方停车。”
他刚回国,估计对地方不太熟悉,郁卿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
电影院旁边的停车场已经满了,他们只能跑到另一侧将车停好,步行去电影院还需要一段时间。
街上很热闹,拥挤着很多来跨年的小情侣。
郁卿眼眸微弯,映着辉煌的灯火,许是气氛使然,傅予丞走着走着,开始揽上她的肩膀。
他心跳得迅速,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走过来些,都快撞到别人身上了。”他支支吾吾地解释,好在街边挂着许多红灯笼,可以掩盖一丝他面庞上的烧红。
郁卿乖巧听话,果然往他身边凑了凑,从他们身后看,仿佛相互依偎,亲昵得叫人羡慕。
云渡尾随着他们,仿佛一抹不能见光的阴翳。
他看得出来的,郁卿那所谓邻居家哥哥对她的念想。然而他不能插手,不能干预,甚至最好不能嫉妒,哪怕他们真得发展出什么,他也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可是,有些事情,偏偏就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电影开场,他也跟着进了放映厅。那一家人坐在他前面的两排,甚至还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一齐噤声,等着电影开始。
这也是云渡第一次看这部电影,起初,少年少女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只是两个孤独的灵魂,终究会相互吸引,少女拯救了逐步堕入泥沼中的少年,而少年也在用他的方式尽可能地予以回馈。
电影的一幕幕,倒映到云渡的眼中,是历历可数的光阴。
他经历过顾崇完整的一生,也因此,能够顿晓,那个少女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生当中,所有的爱与愧,都心甘情愿牵系在一个人身上。越是这般纯粹偏执,越是容易造成困顿一生的遗憾。
郁卿盯着大屏幕,影片开始并没有什么煽情桥段,可是她情绪怔松了片刻,眼泪顺着下颌流淌下来。
“卿卿怎么了?”傅予丞拿出一张纸巾,在她面颊上擦了擦,用格外轻而温柔的声音询问着她。
她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只是当播放到那个少年的片段时,她看着他孤傲瘦削的背影,总忍不住一阵心疼。
顾崇。
她再度在心底呐呐念着这个名字,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心口仿佛被某种东西遮盖住,她拼命地想挣脱那阻碍,可是却只剩一片空白。
这般恍恍惚惚的,已经演到了少女坠崖,顾崇拼命寻找她的片段。
少年满身泥泞与血痕,抱着她的手臂缩紧,嘶哑的呼救声听起来那么绝望。
她胸口一窒,急需一口新鲜的氧气,所以她勉力笑笑,拒绝让傅予丞跟着她,径自跑去了外面。
她靠外墙站了一会,好几次想接着进去,可身体的本能并不允许,她就这样在外面无措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是陡然之间崩溃,她蹲下身,无声地哭泣。
傅予丞其实一直没走远,视线始终追随着她。
郁卿的样子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他实在放心不下,可是等他刚一出门,郁卿已经被一个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陌生男人扶起。
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交叠,男人与郁卿同样的打扮,只一双漆黑的眼睛隐隐有寻衅的意味。
“我们逃吧。”他凑到郁卿耳边,恶劣地吩咐道。
他抓握住她的手腕,而女孩意外地听从,居然紧紧地跟住他的脚步,一起朝外面飞奔而去。
傅予丞气到七窍生烟,喊了好几声,追出好长一段距离,但是郁卿视若无睹。
反而是他脚下一滑,一侧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砖上,一时间钻心蚀骨般得疼。
……
傅予丞报警的空隙,郁卿的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
她素白的小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在看清云渡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全是害怕与不可思议。
然而这种情绪未能来得及转变过来,男人的身躯就前倾压下,她被堵在那避光的墙下,男人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也几乎是在同时,电影院的大屏幕上,同样是他们接吻的画面。云渡一直没说,那其实也是他的荧幕初吻。
他此前很排斥吻戏,并且从来没打算尝试过。可是某些事物,天生就极其美妙,一旦沾染上一点,就是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瘾种。
他食髓知味,全情投入,尽管这一次的吻,实在太苦涩不过。
郁卿不能动弹,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桎梏有一丝松懈,当即就抽了一巴掌过去。
“你太过分了。”她声音有显而易见的哽咽,抬手狠狠地擦拭了一下嘴唇,一下又一下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坠落到尘埃里。
云渡觉得,自己约摸是彻底疯掉了。
明明他们之间,已经有过一个属于彼此的夜晚,可是现在,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女孩已经将他视作洪水猛兽,唯恐躲避不及。
她想走,可是又被拉了回去。
他发了狠似的吻她,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再度想起来似的。女孩呼救的声音被揉碎在这吻里,她委屈极了:“为什么……”
他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灵力凝聚,他再度抽取出她的记忆。女孩的身体渐渐委顿下来,呼吸一轻,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你究竟是不肯放过她,还是不肯放过你自己。”
不知何时,时峥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面色要比以往更加阴沉凝重。
“她是我的。”
云渡抱紧了怀中的女孩,脱下自己的风衣搭在她身上,回答得格外干脆。
“那只是顾崇的占有欲在作祟,可你不是他,而郁卿也不会爱上一个只会欺骗伤害她的人。”
时峥语气中隐含着讥讽与怜悯,他以为他说得已经够一针见血了,但凡云渡还有点对天下苍生和昭昭的责任心,都会为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可是云渡丝毫不肯退让,目光直视着他:“我要郁卿能活。”
他已经不只是一个只混含些微灵力的陶泥人偶,从拥有灵魂的那一刻起,他就笃定了,自己最想要的究是什么。
时峥垂下眼睛,而傅予丞也看见了他们,正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
“我说过,郁卿她不会爱上欺骗伤害过她的人。”时峥的手上运起灵力,以他为中心的幻域开始飞快扩展开来,一时间,光影荏苒,转瞬千年。
时峥的声音听起来嘶哑极了:“云渡,你想和我赌一赌吗?”
……
叮铃,叮铃。
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来源于那凉州城小姑娘养的小羊羔脖子上的项圈。
她昏昏沉沉,仿佛颠簸了许久,身上无一处不在酸痛,而脸上则不停传来被干燥得仿佛砂纸一样的舌头舔舐的感觉。
沙沙的,还有点痒,郁卿终于忍无可忍,再度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