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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萌萌刚上初一,比我小两岁,戴着钢牙套,身材微圆,眼睛又小又窄,像是时刻提防外人入侵她的心灵,个头刚过买全票的年纪,最爱扎双马尾辫,有着初一新生的可爱。她个性大咧,行为说话都很豪气,头脑也清晰,多数问题我只要讲一遍她就能懂,并没有她母亲嘴里说的那般顽钝。我没想到和她的相处会这样轻松,她总喜欢叫我哥,就像许战那么叫我。

“哥,你咋那么聪明呐。”年后补课的一天,她咬着笔尖问我,“我一直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大哥,你说咱们这一代为啥就没有兄弟姐妹呢?”

我背靠着门,把头往后歪了歪,暗示她家客厅里坐着织毛衣的女人。“看看你妈妈,和你妈妈的妈妈,她们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手足的原因。”

她听我这么一说,双手捂着嘴挡住牙箍大笑,然后想到了什么又急忙把手放掉,拽紧袖口。

“哥,你真逗。”我要回家的时候,她对我说。

年后的十天里,下了三次雪,水泥地白了又黑,在原本的深灰色上面铺了厚厚一层泥淖。行人的脚印,就像画家进入意境双手涂满了丙烯颜料,肆无忌惮的创造城市的新灵魂。直到正月十五,道路才算恢复原貌。当天,我妈接到了姥家久违的电话,让我们一家回去过节。我以为她会同意,结果我‘死犟’的性格是遗传自她那边。元宵离去,春节终于告一段落。我每周刨除定时的下楼补课,很少出屋。那本书看完了,许战也没倒出空来借读。感想多得如数不清的花瓣,一直在喜欢与不喜欢间徘徊,那是场人性历史上的黑洞,并且会一直存在于那里。我好奇那些想去美国或是希望生在美国的人们,看过这本书吗?生活不会永远是维尼熊手中的蜜罐儿,如果他们也遭到同样的‘待遇’,是否仍旧义无反顾。最主要的是,她有没有受到过种族歧视,或者任何歧视。我想知道,我需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假期眼看就要过去了,我们还剩最后一节课,有萌萌的陪伴,让我觉得这段时间没那么难熬。除了除夕夜那条短信,我没有再多韩梅梅的消息。我试过去网吧联络,可经历无数次的QQ密码失败,我放弃了,才想起我们不是网络好友,我也不认为她用QQ,倒是听过她谈起用MSN和美国朋友联系。她会不会不回来了?如果是,我也不会怪她。那天她失落的就像街角的流浪狗,让人心生怜悯,但只有勇士才敢上前,我让她失望了。我真笨,到现在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感言。孙老师才是流浪狗,一定是这样,一定。真希望我能早一点明白,分担她的痛苦,我很怕会没有机会。韩梅梅总喜欢说,她不后悔,她学习到了。不确信我能做到这点。

后来的一天我知道了她和孙老师的关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那条流浪狗一直以来都是她,她记住了所有让她流浪的人们。她回来了,在她长成锋刃的利齿下,她可以选择回咬或者宽恕,她两个都选择了。

最后一次去李姨家补课,天气好的能把人的心房照亮,里面只剩阳光。室内温度高的我只穿了一件薄线衣,萌萌可能是听见脚步声,提前把门打开,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国光站在门口啃,她和许多人一样,喜欢先把皮全嗑干净了再吃,一点儿也不担心牙套会断。我到的时候,她正顺时针的嗑掉最后一块儿皮。他爸妈去‘千里马’应付饭局,家里只有她自己。她穿着第一天见面时,白色中间绣着金黄色布偶猫款针织毛衣。看来不是所有流传都是百分百正确,这么热的天儿,她还穿那么厚重的衣服,指定不容易出汗。同样的箱子里,装不进同一类人。

“又换了一条么?”走进她的房间,我发现摆在窗台上的圆玻璃鱼缸里住着新主人。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窗台上还有其他活物,以为鱼缸里放这些五彩石头只是摆设。第二次来的时候才看见里面竟然有条小鱼儿,红身白尾。我家不允许养任何宠物,看到这个小家伙让我童心荡漾,跑去逗玩儿。它一见我来怕的游来游去也找不到一个藏身的地方,我只好躲开。然后再去她家,鱼缸又空了。接着鱼儿出现,不过每一次的颜色和举止都不一致。我质疑萌萌应该不会养鱼,于是回楼上把家里的‘十万个为什么——海洋世界’借给她看,并且建议不要一贯的把鱼缸放在太阳底下,无奈不予采纳。

她嘴里咀嚼苹果,挤出‘嗯那’一声算是回答。

我想问她穿的那么厚不热吗?念头如晴天闪电,没成型就灭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热不热不是我一个问题就可以办妥。这是我最想避免的‘客套话’,我要提醒自己不是萌萌的父母,更不是她真的兄长。吞咽口水,算是把废话冲了回去。我们开始探讨代数里的方程,瞧,这个是我擅长的。

屋里的温度随着太阳的移位层递升高,我想把窗户打开条缝隙透透气,又担心大鱼小鱼着凉,便撸起袖子讲题。没多久,我瞥见小姑娘的额头上也布满汗珠,聚雾化雨都快要滴沥到练习本上。我停顿,抽了张面纸递给她,开玩笑的叫她别那么认真,就像韩梅梅对着我说的语气。我不明白友情的重量竟会如此之大,脑袋一旦空闲不知名的情绪就会蛮横来袭。我闭上了眼睛,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反而播映另一番景象,我和她还是站在校门口。她的眼神没有变,孤独的无助,骤然一阵暴风雪刮过,她缩小成那个失去父亲,母亲也不在身边的小女孩儿。我低着头狠咬腮帮,艰难的向前迈着脚步,这次我不会再被恐惧控制,狗屁理由统统粉碎。最后,我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指尖,我抬起头,看见长大后的韩梅梅,欣慰地笑着。

我再次睁开眼睛,让凑巧暴怒的阳光蜇螫,好容易适应过来,看见的确是轨道般的手臂。我的余光打在惊恐欲哭的面孔上,皱紧眉头,心里像被无形的拳头挥了一下,无力的伤痛让我感到渺小如尘埃。我拉过慌急躲闪的手臂,防止它遮掩。上面一共有长短不一17条复合的伤疤,有一条隐约还有蕴蕴的红迹,我用手轻轻的触摸,手臂敏感的想要往回缩,奈何挣脱不开已成化石的五指。

“别哭。”我说。顿时,像一句咒语,停止了雷雨。

“哥…你别告诉我爸妈,行不行?”她哀求着,如趴车乞丐。

我把手松开冷冷的盯着她,手臂见机藏回衣服里。

“他们不就是你这么做的原因吗?”我问。

听了我的话,她只是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浑身散发着说不出是敌意还是恐惧。窗外依旧明媚,有许多单元里的小孩儿都跑了出来,嘻嘻闹闹,争争吵吵。抽尜,甩卡片,开行,跳皮筋,弹溜溜……我也不清楚他们玩儿的花样有几个。记得小时候家里不许我出去,我只能趴在窗边看,从早到晚计数:有多少小朋友在外面玩儿,玩的都是什么游戏,哪个游戏最受欢迎等等。很多时候,看着他们哈哈大笑,我自己也跟着笑,放佛置身其中。后来被几个机灵的小鬼-和我年龄相仿-发现我总在偷看,指着我的大笑便转成了嘲笑,一些好斗的还在地上捡石子朝我的窗户上抛,不过他们的力气与挑衅成反比。那个习惯维持了一年,在我屋窗户没裂前结束。那时候,我不懂自己为什么喜欢偷看,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攻击我,就像我现在不清楚萌萌的动机,如果她父母知道了更不会通达,因此到底谁可以理解谁?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我有点儿不知所措,为我的唐突而懊悔。萌萌一动不动坐在我的身旁,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就是一张快要掉下来的‘林俊杰’海报。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绝对没有,只是震惊和同情。我不想当这个场景里的家长,我宁愿和萌萌对换。就像我说的,我不懂花一般的女孩儿为什么会想到去自残。我看过很多新闻,里面有一种人是被众人不屑的——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得软弱到什么地步的废物会去结束自己?这个蓝色的圆球里最多的就是悲伤,每个人生下来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摄取,它永驻于此,不会消失。总有人要承担,提前放弃了,留下的会是更多的消极能量,现代人都知道,没有及时处理的问题,会制成核武器。

可,她只是个小女孩儿,小学刚毕业,有什么能让她如此极端……我叫她先去洗洗脸,如果要撒谎,细节不能忽视,把泪痕冲掉。好处是她眼睛不大,看不出肿没肿,单眼皮的用途,我知道。我利用这段时间,找到透明胶,维持好林俊杰的造型。然后,思考。思考要是她在的话,会如何解决。

“我老是不开心。”我脑袋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萌萌从卫生间内走出来,拿着手巾边擦拭脸颊边对我说。“我让我妈给我买条狗养,我从小就稀罕狗,连咬人的狗见我都不叫唤。可我爸不干,嫌乎狗埋汰,霍霍家具,满地拉屎撒尿还掉毛。我想这不跟街上的酒鬼一样么!他们能有个家,狗为啥就不能有呢!但你没法跟大人讲理,吵吵不过他们。他俩见我好几天不嘞他们,就搁那整景儿,说全是为了我好,怕买狗耽误了我学习。我学习本来也不咋地,看着他俩就够烦了,买条狗也许我学习成绩还能上去呢,你说是不?”

我嘴和头都没动,让她继续往下说。

“隔了没几天,我妈买了个鱼缸和小鱼儿叫我爸给我送进来,还让我爸说是他买的。你说搞笑不搞笑,当谁二五八万呢。”

她擦完脸,顺手把毛巾扔回洗手间,我希望没扔到地上,更惨的是马桶里。

“其实这没啥,我们班好几个女生胳膊都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咋哭了呢,哥,你就当啥也没看见啊,我没啥事儿,死不了。”什么时候自残成为了主流?什么时候非主流有了信徒?

见萌萌停在门口,我拍了拍空着的椅子,示意她过来坐下,请她讲完。

“那啥,我就开始养鱼了呗。老养不好,也不知道咋整的。”她如古代妇女脚踩旗鞋,碎步轻踮走过来坐下,“我爸妈不间断的买回来给我,跟我说‘姑娘没事儿,这玩意儿便宜,使劲养,死了咱再买’。听他们这么说,我更不开心了。有天晚上鱼又死了,我突然浑身不得劲儿,有种抓心挠肝的别扭。脑袋麻了老长一段时间了,我就想像琼瑶电视剧里的疯子们一样嗷嗷大叫。但我看见了桌上放着的小刀,我刚削完铅笔没一会儿,刀片没合上。上面有薄薄一层黑铅,我就寻思,血要是混着那玩意儿得是啥色儿。然后,我就拿它来泄愤。也没铅中毒,啥事儿没有,就皮肤肿了,反正我胖。以后每死一条鱼,我就在我的胳膊上划一道。”

她的声音越来愈小,说到最后,只有空气从嘴里排除。看着嘴形,我猜她是在说自己的体重,在我看来,真没有她想的那么庞大。

“什么感觉?”我问。

“啊?”

我又问了一遍。

“舒服,我听说过有人这么做是为了博得关注。但我不是啊,那种人太二儿了。哥,你懂有时候压抑的没有办法宣泄吗?这就是我替我自己割的出口。”

“我知道你受了伤,身体和心灵都有。你从没得到过你应得的爱,哈!爱,这个充满爱意的字彻底让人们扭曲了,连说出来都这么拗口。但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有自由享受自己的情绪,而忽视闲人的评论。我们积攒了太多的恐惧,恐惧到连自己都会伤自己,但你知道这不是你,它不能诠释你是谁。你比你想的还要坚强你知道吗?还有你嘴里那些‘太二儿’的人,你不觉得他们需要靠伤害自己才能得到些关注,太可怜了吗?可怜不分等级,他们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精神上的挑战。”人或多或少需要点儿醍醐灌顶,同样,对那些选择放弃自己生命的同伴,没错,我们都是同伴,只不过我们太忙于自己的事不被那双健全清晰的祝福之眼所看见,我的嘴里像是受到韩梅梅的魔法控制,想表达歉意。‘抱歉,我没能给到更多的帮助。抱歉,逼你走到这一步的人们同样不留平静给你。’抱歉,李成龙。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想说的。

“哥,你懂的真多,想的还透彻。”萌萌眼眶又红了,她极力忍住让里面的江水冲不出大坝。

我苦笑了一下,跟她说我还在学习理解,她不知道的是我有一位神秘领路人。我们又谈了很多,她说她父母不在乎动物的生命就是不在乎她,所有的生命应该都是平等的才对。我觉得她说的没错,如此小的年龄就有老人不及的参悟。我尽力疏解她的心结,把她当成一个来自不同母亲的妹妹。时间从正午降了下来,在李姨夫妇把钥匙捅进锁孔前,她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哥,你说我会死吗。”

在她眨眼间露出童稚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十二岁少女应有的纯真,我本能的想要否决,许她一个没有任何人类实现过的梦。但话在嘴里,自动成熟起来。

“会,每个人都会。但,你。”我诚挚的与她对视,“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你会送走许多人,包括我。这是自然规律,不是伤感。所以,你需要变得更加强大,知道吗?让脆弱的人,走在你前面,因为你不属于那里。你在后面掩护,这样他们就不会害怕了。”

离开前,我轻轻拥抱了她一下,就像动画片里家人应该如此那般,她有些害羞,我看得出来。李姨手里拎着装满水的塑料袋在厨房,第无数次留我在她家吃晚饭,还指了指水中鱼,自诩幽默的说那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大餐。我谢过,让她以后别买了,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她就是厨房里每个拿着菜刀的女人。拿刀的男人,永远是撒旦,这毋庸置疑。

补课虽然完结,但开学前的每一天我都会下楼去陪戴着钢牙套的姑娘。我偶尔和她会玩儿许战的文字游戏,这让她轻松不少,不过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静静地自忙自事。我不想让她误以为我是来监视的,可怜也可怜过了,我的能力只剩陪伴。谁能想到,家里有大堆大堆的亲戚,学校有挤不进的同学,大街上川流不息导致互相厌恶的人群,到最后生瓜蛋需要的会是陪伴。萌萌依然爱穿厚重的长袖,她妈劝了不听,又跑过来找我小声乞求。我没之前那种夹在中间的压力,反倒是轻如鸿毛,我站的位置永远都是自己的队,这点明确了,麻烦事自然会让道。

我从之前期盼着开学到畏怯,如果她不出现……我又一次深陷如果的游戏中。要是世上没有如果该多好,那样会少了很多调戏情感的乐趣,留着吧!

过了个年,大家都急不可耐的把衣柜里finest着装挑出来,架在身上开展一年一度的时装秀,学校成了场地。我仍旧披着年前的黑羽绒服,只有它保我温暖。班级里所有的同学,只有康城一人属于大红大紫。其他的,要么烫了头,要么染了不易察觉的发色,刘海儿、门帘子随便怎么称呼,不管如何改变掀起来也不会有信鸽飞出。我故意来的比较晚,初三下学期不用打扫室外,穿过体态各异的模特们,坐回了冰凉的木凳上,也许是过年没养胖反而瘦了,感觉板凳条的间距比之前要宽,险些把我吞进去。耐不住想知道原因,我回头找另外俩人,才发现他们换了座位,不坐在一起了。

我踩的点刚好在上课铃前面,没有太多闲聊时间,第一节课就要开始了。看来,我最大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另一半空着的座位幽唱鸣歌,韩梅梅不会再回来了,她不属于这里,这对所有人来说是最好的。我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和她郑重道别,没关系,我可以用遗憾把破碎的回忆缝补上。这一堂课,我多想就那么望着窗外,试试我能不能看到另一个世界,可现实不会允许,老师时不时的掐我回来——纯字面意思,因为叫我没有反应,只好动手。嘿,这个国家不是用嘴建立起来的。后来,效果甚微,干脆罚我到后面站直,把脑中过剩的油腻清除。陈子鸣在我左边,花琦右,这可不是我想要的中间。他们虽然没告诉我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是宇宙普遍的同桌分手模版,我决定眼睛不落在他俩任何一个人身上。我敢保证,所有电视报纸里的E.T.准是和对象分手,被撵到了地球。

“我跟你说,你要跟你旁边的狼犺说话,咱俩就绝交。”我直觉她说的是我的左旁边。

“你以为你谁啊,俺俩的关系你能比吗,都说了洋许薇归你,土许威我留下。一半一半。”好吧,我承认我不太喜欢土许威这个外号。等等,陈子鸣是在说韩梅梅会回来吗?

“后面的把嘴给我闭上,你不学别人还想学呢。别那么自私行不行,什么时候了。”老师的话,把我的话抵掉。我无法再次开口,眼睛捕猎到一个目标,顺着后门玻璃一步一步挪动到前门。

“老师,抱歉,我刚赶回来。”一个乌发微卷,带着笑意的脸推门进来。

我的眼神从墙壁爬到她身上后,就再也没离开过。我不记得眨没眨眼,也不酸痛,像吸铁石一样挪不开,贪婪的弥补心中空荡的落寞。我揣摩冲过去,把距离拉到最近会是怎样的感受。我一刻都等不了,看见她发现我后一愣,随后坐下,我的身体强行移动回她的身边。老师没允许,叫我回去继续罚站。我用了其他同学经过满天星次实验过最灵的一招——无视。

“嘿。”

“嘿你自己。”

“新年快乐。”

“谢谢!你简直是信息界的Maurice Greene,我根本没期待你可以回复的这么快,噢!”说最后一个字时,她还不忘用手戏剧化的遮住嘴,夸张至极!

这期间,接连有粉笔头从讲台飞来,在老师没来得及用嘴打断我俩,下课铃响了,我从没听过世上有什么比这电动铁木鱼更悦耳的声音了,当然除了她的。

韩梅梅把手伸进贴墙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装好的礼品盒,点缀的蓝绿让它充满魔性,像是结在寒冬的果实,诱人的香气从里面徐徐飘散,令我辨别不出仙境和陷阱。这,是非常可怖的。

“你说了新年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一直内疚搞砸了你的生日。”她见我无动于衷,又加了句,“所以,你是想让我永远这般像个服务生托在手心里,还是你这位身强力壮的男士应展现你的绅士精神减轻我快要折断的缺钙骨骼让它有机会多晒太阳。”

“我不……谢…谢了。”我接过了人生中第一件礼物,欣赏着她一脸嫌弃我省词减句的客套。公平的讲,我说话用的时间,和她用的时间持平,分量也就差不离。

我想放进书包里,等回家再打开来发现里面的惊喜。可不凑巧的是花琦和陈子鸣一同走了过来,看见我双手捧着的精美包装,不管我同不同意,强硬的撺掇我拆开。我慎于捅掉马蜂窝,给他俩一个统一战线一致攻击我的借口,便小心翼翼的探右手食指指腹寻胶带头。花琦焦躁的性格此时被点燃,一下从我手中夺走礼盒,放进嘴里用牙咬个出口,三并二地把包装纸撕的遍地狼藉。

“我靠,是阿迪达斯的香水。”花琦大叫,引起周围不少窥觊的目光。“你个大男人用什么香水,送我得了。”

“送你还不如送我,谁说男的不能用这玩意儿,用你带着美瞳的大眼珠的看好了,上面写着Men,别的我不认识,这个单词出国想上厕所的都得会。”陈子鸣也参和进来,“还有,你个花无缺的妹妹花无枝,世上有种东西叫古龙水听过没?就知道香水香水,啥玩意喷你身上都能变臭。”

“你……”

“给我。”不是我开启的,但我现在要把它结束。有时候战争不是远离就殃及不着,瞧我阴沉了脸;这是我最不想用的杀手锏,花琦无趣的把我的礼物递还回来。

韩梅梅的性格魅力减缓了我们之间的紧张感,她讲了几件坐飞机的趣事,其中一件是说一个美国人和一个中国人吵架,美国人认为自己句句占理,羞辱中国人没有教养,中国人没有激怒反而把手举起,嘲讽的问美国人他其余的七个朋友在哪里。接着又从书包里分别掏出两样礼物——情侣蓝球衫,火箭队的,我认识那个显而易见的标志。顿时,俩人脸色铁青,科学上称自然界没有绝对零度,我不敢苟同。我发誓,一定有至少一分钟的时间,整个教室都在静止状态,空气冷到吸进肺里如针扎般刺痛。我揣测把身子往后挪挪可能会好些,却硬如僵尸。看来聪慧的韩梅梅,不仅不知道她的两位好友已经筷子折两半——掰了,还没洞察出他们的尴尬。她不应该回美国的,留下来陪着他俩多好。终于,警戒解除,我能对着同桌摇摇头了。

开学后,还有一件大事发生,就是英语老师辞职了,由教导主任代课。我时刻在找机会和韩梅梅再来一次之前在她家的那种坐席长谈,不过这回轮到我作为讲师,我需要弄清她是否还好。可直到中考前,我都没找到。学校里,回家的路上,我们坐在地上看电影时,都不合适。我是自私的,这是在垃圾桶里说出的话,人都是自私的,我是人,我当然自私。这一点我记事时就知道。所以每次小学语文老师布置家庭作业要求我们歌颂母爱的无私与伟大,我交的都是白卷。不是我桀骜不驯,专找麻烦,得了吧,我当时思想没那么繁杂,只是单纯的在空白纸上写不出任何字。就像我无法毁坏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打破这种平衡。她和英语老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好奇。我没了之前波澜壮阔的感慨,只要她还是她,就可以了。

校园里的学习更加紧张,唯一能让我们期盼的运动也给照例取消。每个人都成了背题机器——几乎每个人,‘阿斗军团’一如既往的悠哉。这不免惹得许多老师好意的太监般着急,语言射出来也没了糖果包装,一打一个紫包。五班的马思德有个不公开但大家都默认的女友,在我们班里,叫王丽雪。在我还没认识花琦的时候觉得她是全班最大的麻烦,满世界叫嚣,所有的问题似乎都能和她沾点儿边,又漂亮的可以得到所有的原谅。但接触后才发现,她从不自找麻烦,都是麻烦找上她。而王丽雪而和她恰恰相反,她是麻烦制造业的董事长,头脑还没那么灵光,惹祸上身后总会千方百计求人解决,自尊对她来说是件老古董,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东西。学校宣布开除马思德学籍,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起因是上课时,她和同桌聊八卦,咯咯乐的大家都没法集中精力,被老师讽刺毕业后又一位站大街的。

事情发生在璀璨的五月,第二天。春天唤醒了一切的生命,荡漾的风,金黄的光,大地绿茸茸的好像不小心掉进油漆桶里的萨摩,真的很难叫人不喜悦。班主任早自习通告这是最后一个月了,让大家坚持住,站好最后一班岗,下个月就要中考了,大家可以自愿来不来学校复习,当然老师们会一直在学校帮助辅导。第一节课响铃,我问韩梅梅来不来。她只是撇了撇嘴。我说那我也不来了。但说完,突然感到害臊。我明白越解释越乱套,所以拉上了嘴巴的拉锁。第二节课过去了五分钟都没见物理老师进来,不一会儿,教导主任连同班主任开门,叫走了班里五个男生外加王丽雪。男生里有方弼祥和陈子鸣,一定是和‘阿斗军团’有关系。

他们走后,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都好奇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韩梅梅回头用眼神询问花琦,那个女生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关于她前任的任何狗屁事情。

“你知道他俩到底怎么了么?”韩梅梅转回身来问我。

“聪明如爱因斯坦也不是样样精通。你认为她不告诉你,会向我倾诉么?”我狡黠地反问,“那是他们俩的阴私,不是吗?”

“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她的崇拜者,这世上还有比把秘密放在你那里更安全的地方吗?可乐男孩?”

“Wow,我自燃了。不过,你知道……”

“我知道,”她打断了我,没让我继续说完,“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承诺要比钻石还要宝贵,所以,本,你是无价之宝。”

她说话的时候,班主任回来了,因气愤而涨红的面容像失火的森林,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真的,我都不知道说你们这帮学生什么好了。简直就是我带过最差劲儿的一届,太差劲儿了。”班主任形诸词色地说着,最后把目光投射在我们的方向,时间短到足以表明用意。韩梅梅正面迎接,没有躲闪。

“竟然还敢打老师,你们是疯了吗?要上天呐。看着吧,没有一个能逃得了的,全得给学校开除了。你们脑袋是不是让门框子挤了,还是落在家里没带过来。你们……”

我见韩梅梅遏抑不住要起立反对,想也没想急忙拉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我也是,又松了开。我俩谁也没开口,不约而同尴尬的笑了笑,那是自然界中最不自然的笑容。我的手好像被灼伤,火辣辣的麻,不自觉放在嘴前,欲想吹气也许会有帮助。然而闻到的满是香味儿,似乎整个春天都在我手里。

我放了会儿空,没听全事情的原委。在班主任训斥完我们,离开后,韩梅梅重新给我讲了一遍。

“你是说,就因为物理老师说了一句恶语。他们二十几个人,昨天用麻袋在老师家楼下,把他头套了,揍了一顿。有多严重?”

“这个倒是不清楚,我想应该和你之前的状况差不多。抱歉,不是故意提起的,本。如果更严重的话,警察会来。看来大多数应该只是围观,没有全部动手。”

“希望陈子鸣是围观那一伙儿的。”

“嗯,我也希望。”

“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你是个很好的人。”终于,积攒了许久的话让我有机会说出了口。感觉灵魂瞬间轻松了不少。

“上个月看了三部电影,还剩下七部。中考前看完怎么样,这是我对你的测试,你还没猜出来之前短信里的那一部。”

“你一定是藏在另外七部里了。”

“我是吗?”她诡秘的神情使我质疑自己。不管怎么样,过程总是最让人享受的。

在下课前,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回来了。王丽雪是第一个,回来时眼里仍然噙着泪水。然后是方弼祥,嘴里污秽滋生。没多久,另外三个男生也一起入座。只有陈子鸣一人独留在外。我们的心都为他纠紧,包括花琦,我瞥见她担心的模样。

我们等了很久,直到课间陈子鸣还是没露面。韩梅梅想拉着花琦去找他,花琦尖刻的拒绝了。我让她俩在班级里坐好,自己去了校长室。

走廊里的人比以往还要多,我走到一半就碰到往回赶的陈子鸣。

“不公平,一点儿哔哔的都不公平。”他边走边叫。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我拦住他问。

“根本就不是他的错,还被开除了学籍。眼瞅要毕业了,整啥儿呢。”

“开谁的?”

“马思德,”他怕我听不见又喊了一遍,“马思德!那帮龟孙子就挑好欺负的欺负。马思德压根儿就没动手,是他们班的刘旺,刘旺张罗大家一起去吓唬吓唬物理老师。马思德压根儿没想去,就让那个骚货王丽雪窜愣的。谁不知道刘旺上了王丽雪,所以那骚货才仗着有靠山,死劲儿嘚瑟。刘旺他爸在市委当官,学校不能拿他咋地,所以就拿马思德开刀。许威,马思德是我朋友,他上次打你都是为了帮我。我现在啥儿都帮不上,我在校长室里求了校长那么长时间,一点儿用都没有。他家里条件不好,就他和他妈。你说,他要是连初中都没毕业,以后不就完了吗!”那个总是嘻嘻哈哈的健将竟然带着哭腔勉强说完。我把他带到了上次马思德跟我道歉的角落。我突然忻羡他们之间的友谊,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情吗?

“一定有办法的,兄弟。”我的笃定让他镇定下来。

回到班级我把原由告诉了韩梅梅,计划怎么处理,同时又感叹有钱人拥有洗濯一切的能力。

“交给我,就像子鸣说的,他要是初中没毕业,只有一条路能走。我不会让这个世界把他毁了,然后等着他到成年后名正言顺的惩罚他。不行。”

我相信她,比相信我自己还要信任。

那是一个惬意的上午,光线变着戏法的取悦人们,时不时有一阵微风从远处徐来。不知道是否有只蝴蝶在煽动着自然文身的翅膀,因为有一个人打了喷嚏,传染给了另一个人。

5.2.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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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以为现在的好就是永远的好,可是,事情总有会变的时候。当你疯狂的爱上一个人时,却发现另一个人也在爱那个人。可唯一不同的是她和他是有缘有份,而自己和他却是有缘无份。自己何曾不会头看一看一直在自己背后默默付出却不求回报的人,可自己却没有办法再彻心地再喜欢上一个人,没办法忘掉最初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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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伯伦全集:光与静默散文·杂篇》收入了纪伯伦不为人知的大量散文、杂文、演讲、译文、箴言录等等,纪伯伦的诗歌才华掩盖了他作为冠绝一世的散文家的身份。这是目前全球收录纪伯伦散文、杂篇最全的一本书。从这本书中你可以看到一个慷慨激昂、横眉冷对的纪伯伦,或许这才是他作为20世纪最富盛名的思想家该有的一面。文中饱含纪伯伦对时代、民族、家国的忧思,因为这本书,他足以和鲁迅一起留名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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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来临,大家的世界安静了下来。我的世界却开始吵闹。这里是属于我的夜晚。有温情、委屈、欢笑、悲伤。你我皆是独一无二的书。您慢走慢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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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限怪物降临现实世界,融合超越虐杀原形的病毒,在各大无限世界中猎杀!无限世界:有动漫,影视,游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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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重案组的一名女警,抓贼破案身手一流,但同样破坏力也是boss级,就算是在休息日,也能为抓个小偷搞的整条街鸡飞狗跳的。这不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她用嫌疑人在人家豪车的引擎盖上砸出了一个坑,看到帅哥车主那不敢置信的眼神投向自己时,叶允芊不禁心里哀嚎道:完蛋了,她好像又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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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一颗玲珑心,搏一条锦绣路,庶女的出身一样可以得一世荣华!从小长在清泉庵的穆玲珑,十几年来跟着清泉庵姑子惠安学了一身本领,十四岁突然回到京都穆府,从此开始了她的新人生,她为自己筹谋的锦绣人生。源源不断的内宅恶斗才不是她的人生主旋律,开店赚钱生意红火才是王道。嫁个好老公,生堆大胖娃,相夫教子赚银子,一路走来一路笑,这才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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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谁?无所谓,你想要实现吗?日思夜想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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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事迹很快就传遍了他们所在的部队——第一分区,也传遍了整个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聂荣臻司令员在军区的一次会议上,高度地评价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行为。他说:“在他们身上,体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的优秀品质,体现了中华民族的英雄气概,我们要继续下去,发扬光大。”为了悼念为国捐躯的马宝玉、胡德林和胡福才3位烈士,一分区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在会上宣读了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和政治部发出的训令,训令要求全区各部队,学习狼牙山五壮士勇敢顽强的精神,以战斗的胜利来纪念他们。
  • The Memoirs of Lou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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