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9137800000014

第14章

我的脚酸臭了一周,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脚洗袜子,然后把踩过的地板革重新擦一遍,这是军训给我身体和心理带来的唯一变化,让我在人群里脱鞋时变得更加谨慎。所有的学生内心早已接受这个模式,并没有太多的抱怨,不过有些人仗着先天优势,能够躲在树荫下看着大家训练,因为她们一月一次的同一位远亲来了。我听说过女生要是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们远亲探访的日子就会慢慢重叠。很显然,那些躲在树荫下的女生,之前都是好姐妹。我不怪她们,到任何时候都可以把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人,是战士。我依稀记得在我们逛商场的那天,花琦毫不讳言地问韩梅梅带没带护垫,她的来了好几天,早上以为走了,就没做防护措施(当然,我有所修改,把里面的红色、器官、感受都避开了)。然而我一点儿也不惊讶,看见她翘着二郎腿,吃着棒冰坐在一棵最粗的杨树下面,笑嘻嘻的看着我。虽然我不是爱因斯坦,可简单的算术不用算盘我还是能算的出来。我只希望下次,她不要搅乱我那极度匮乏的生理知识。

很多事情也许有存在的理由,也许没有。在我们的思想里,只要能和苦沾上边,那就是正确的,可以完善人格的行为。就像军训,我不愿费用脑细胞去思考它属于哪一种。我只知道在它结束后的某一天,我会打喷嚏那样把它打出来,继续我剩下的日子。它和校服的原理一样,设计者设计到一半,或是满意或是累了,我押注在累上面,meh一声,扔给了不会抗拒它们的人。韩梅梅当然没参加,不过她非常好心的给我发了条加油打气的短信。最后的一天,我告诉她没有她的鼓励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下去,她笑开了花,拍了拍我晒的黝黑的胳膊——这下同学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叫我黑人了,虽然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才叫做黑人。实话是,我真的没觉得军训有多么难熬。我体内里被压榨的奴隶的血脉让我可以忍受一切来自身体上的磨砺,我的祖先忍受了几千年,甚至更久,一周的训练,如同蚊虫叮咬。在这过程当中,我没有丁点儿感觉,过后,只留下脚气的刺鼻。所谓的升华、骄傲、自豪,我只能说句:meh。

高中的教学楼比初中多了两截,每学年各占两层,一层八个班,很公道。学校离家的距离也远了一些,要横穿17条马路,竖过12条才能到达。没有了陪伴的松花江和一排排的树木,让步行单调了不少。每次考试处于第二的我,偏偏总是给分在一班。开学的第一天我就去了校长室,照例是位脱发男士,令我不由猜想也许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需要特定的长相。年纪稍长一些,不戴眼睛,身材高壮,看起来倒像个运动员出身。我是想之前就来找他,可他在放假,带着全家去了哈尔滨。他见到我,先是夸我的成绩优异,又说看我模样就是个稳重积极的学生。我耐心的等他讲完对每个学生相同的套语,请愿转班。

本以为初中错过了两年的时间,高中三年命运定会把我们缠在一起,补齐缺失的年华。来学校领书、分班,我才得知只有我一个人被分到了一楼,另外三个全在二楼的十班。我仿佛能听见之前同学们的嘲笑,就像嘲笑水里的油。

我说了我的请愿,校长果断拒绝,讳莫如深的暗示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进我的班级,我竟然如此愚钝的自愿放弃。并且一班是理科班,由全校最好的数学主任坐镇,明日的北大清华都是她的弟子。

出了校长室门,我想给自己一个巴掌,应许我还在梦魇里,不然怎么一切都是一个模式,怎么走都不走不出去。我不是没有去争取,只是没符合那个条件。当我回到班级,看到六十多张跟我一样的脸孔,深沉、冷静、淡漠,只有后排墙角里一张扎眼的嬉皮笑脸坐在那儿成为宇宙的中心。

陈子鸣转来一班,仅打了个招呼。我是受了他的影响,采取的行动。他胜利,我却失败了。人生是不公平的,我很早就明白,但不代表这没问题。我的朋友走过来自告奋勇的要来帮我再聚四人帮,看看,这时我的骄傲显现了,我歪着脑袋冷峻的注视他,他让我看的有些发毛,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其实我当时不过是在思考怎么谢绝他又不让小气表现出来,如果我没办法做到的事,我宁愿让它维持原状。

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熬。韩梅梅总是在忙着自己的事,花琦又成功的迈进新学校的顶端,没了阿斗军团,陈子鸣变得成熟多了。我们总是说有空一起去奶茶店,却没有一次给友情腾出时间。仅仅是一层之隔,可以把我们隔的那么远。再也没有放学作伴回家,语文课前发有趣的格言,电影夜,等等。每天放学,韩梅梅会坐进黑色的三叉星轿车里面,而我则会紧随其后,沿着地面上轮胎的轨迹漫步。如果不是雨雪天,地面平滑,我会用藏在胸口的眼睛去找寻她回家的路。

十月份,迎来了国庆,迎来了秋风,最重要的是,迎来了艺术节。没人知道艺术节从何而来和它的意义,也没人在乎。如果我要是好奇去问老师们,我得到的回答会是“哪个学校没有艺术节”吗?抱歉,应该不会!那是他们在课堂上教导我们‘从众心理’的弊端,就像我批评别人身上错误的同时,我也在犯错误,有句俗语说什么来着?管它呢,这些都是其次。艺术节为校园掀起了不小一股浪潮,从小学习文艺的艺术家们终于盼到太阳高照了。参赛项目有舞蹈、小品、书法等等,但最让人们兴奋的是歌唱比赛。这是场有观众并且完全免费的演唱会,很多人一生的演艺梦想,全赌在这上面。谣传,第一名的奖励是周杰伦演唱会的门票,在所有表演里是最富厚的。我之所以在意,是因为他们三个都报名了。之前花琦就提议大家一起去唱歌,可我不是十分感兴趣。大多来自对自己的不信任,我爱唱歌和每个人一样,不过我的歌声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欣赏得来。在封闭的房间,被三双炙热的眼睛逼围,那是可以躲掉的压力。

报名定在10号,其他班人群踊跃都是一打一打,我们班只有陈子鸣一根独苗。他想尽办法要拉着我陪他一起去参加,最后我松口仅限到场加油,他才满意。其实不用他强迫,我早已有了这个想法。我跟班主任打了招呼,她用鼻孔哼口气,算是同意了。

下午自习课我和陈子鸣穿过低头用功的孔孟传人,走到比上一个学校大一倍的操场上。杂草扎满土地就是为了让人们践踏,这是我们唯一能容忍绿色的原因。两端分别矗立两个刚刷了白漆的球门,那些没来及落地的油漆,一颗颗鼓在铁柱上。再往前是篮球场地,横排四个篮架。陈子鸣冲刺一跳,差点儿就摸到篮筐。他又一大跳回身叫我试试,我告诉他有他一个人出丑足矣,脸怎么还是要留着一半。他跑过来要给我一脚,被我躲开了。

“你一直这么嘴毒吗?之前我咋没发现。”

“人的多面性才是宝藏,朋友。”

开过玩笑,我问他准备什么歌曲了。他说是陈奕迅的‘背包’。

“花琦要唱吞丝的莫斯科没有眼泪,妞儿的就不用我说了吧,你和她那么熟。”他说完低下头,眼神闪的过快,似鹿似马,我没能捕捉到里面的情绪。

“双节棍。”我笑了声,更像是对我自己说。

我俩来的比较早,体育馆里一楼空旷的土黄PVC地板正在忿忿嘶叫。人们抬上抬下的在布置赛场。三张课桌合并一起,上面铺着白布,正对着排练用的长条水银镜前。慌忙的校组织人员,见到我们进来,乜斜一眼,精力又返回到手头的工作上。陈子鸣从裤兜里掏出一团废纸,拆开放在舌尖上舔了一口,然后沾在胸前,上面写着个数字‘1’。

“紧张吗?”

“之前不紧张,你在这儿,有点儿。”

我收敛了内心的讽刺,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他好运。一切就绪,在陈子鸣要开唱的时候,韩梅梅和花琦从人堆里出现,事先鼓起了掌声。花琦的男友没有随同一起来。

伴奏响起,陈子鸣的声音响彻整个体育场。他确实不错,动情的演唱迷惑了许多少女,但我不知道他有厉害到把人唱哭么?我看着一个矮个子女生,和她湿透的双袖,又看看身旁微笑的韩梅梅,什么事都无法让这个坚强的女孩儿掉下一滴眼泪。

然后是一首接一首重复的单曲循环,夜曲、发如雪、七里香、龙卷风,我不小心在一个满脸青春证明的男生演唱的时候打了个哈欠,他脸上的圆珠像得到了指示,瞬间通红。吓得我立刻一动不敢动,等着它们再次变色。

在听够了周杰伦的烧盘,终于轮到韩梅梅上台。花琦和陈子鸣还在争吵着到底谁才是第一名。我想告诉他们答案明显的就在眼前,又不愿浪费一秒钟把目光挪开。

她一开口,就把我周围的空气全部震散,波浪的长发左右甩摆,如同这个世界没有她在乎的任何事情,唯有她和她的态度值得一切。如果有人告诉我她是个白蛇变的,我也会相信。谁会有那么慵懒又柔曼的肢体,每停一下,多余的力量便会冲击所有人的知觉。我足足有一分钟无法呼吸,直到她最后一个尾音结束。她没像其他人那样对着四位有着‘家里蹲’资格证明的评委鞠躬,只是轻点下头,展露着皎洁的牙齿。她跑向了我,有些害羞,有些紧张。

“怎么样?”她锁紧了肩膀,娇媚的脸躲于当中。

“第一。”

话一出口,花琦和陈子鸣齐齐不爽的瞪着我,问我是几个意思,然后开始抓我痒。我被迫不断找地方躲,双眼却一刻没有离开过韩梅梅。我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但我知道我之前的忧虑比摆设考公务员还要多余。

往回走的路上陈子鸣问韩梅梅怎么不唱‘哼哼哈兮’,她说她要想赢,一定得脱颖而出。她爱那个眼睛小单眼皮的男人(我赶忙摸了摸我的眼睛),可有什么能比来自拉丁天后夏奇拉的‘Hips Don't Lie’更能让所有人注意到她。

她的思维没错,果然在这场艺术盛宴,她成了最大的赢家。她不仅在决赛中得了第一名,又掀起了这座城市被尘封的记忆——那个从美国回来的女孩儿。全校都在为她欢呼,爱慕她的才气,得知她之前考过全校第一,连老师们也会在走廊上多赞赏她几眼。每个人利用课余时间去找她,不是为了练习英语,而是想学习新疆人舌头才能饶起的西班牙语。只有一小部分痴迷陈子鸣的女生,抗议着她们理解所谓的黑幕。花琦因为家里的缘故,请假许多天,错过了最后的争夺。决赛凑巧是在全班大扫除那天,一部分同学放野,一部分留下大扫除,班主任坐在讲台看着我们,确保没人溜走。但我还是从她们嘴中听到了当时的精彩。痴迷的女孩儿们说那个美国妞儿唱的‘笨’太一般,比不了帅哥陈的‘一千年以后’。我盘桓在楼梯口,笑着这个学校里,总是有着数不清的外号。‘笨’,那是首怎样的歌呢!

过了没几天,花琦手纂两张门票递给我和陈子鸣。那就是韩梅梅赢得的大奖,两张二人转门票。我见陈子鸣兴奋的模样,就把我的那张也赠送给他了。到头来,他还是冠军。花琦离开前,我问她还好吗?她告诉我她妹失踪了,已经报了警。

到了期中考试,我又考了个第二,不过是倒数第二,我的哥们儿就在我后面。他拿着考卷美滋滋的欢迎我加入新的‘阿斗俱乐部’,我幽默的提醒他,八十分和十八的差距不是名次可以拉近的。虽然我没进大榜前一百名,也没甩出二百以外。班主任找我谈了回话,叫我别总跟整天美滋滋的陈子鸣混在一起,还不忘告诫我有些学生不用上学都可以不愁衣食一辈子。我实在好奇她是不是和我之前的班主任有亲戚关系,或者她就是王老师,只不过换了个发型改了个名,继续启发我未来的道路。我诚恳的问她当了多少年的老师,还有为什么当老师。因为在我眼里,上学的目的要比课本上学来的知识丰富宽阔的多,每个人学习是为了更好的理解世界的同时理解自我。陈子鸣擅长体育和电脑,那些反而是我一窍不通的领域。然而他的梦想要在哪里实现?我们被设定学习差注定不会幸福的格式中,我的成绩单拿出来应该让我开心才对,可为什么我14岁之前总是一个人。我维护朋友激进的言辞果然起了作用,班主任完成了我的心愿,让我自生自灭。于是,我多了很多时间去发呆。

我习惯在橙红色笼罩的下午光亮的恰到好处时望向窗外,那一刻,我的眼里谁都没有了,我的脑袋空的愉快。我在浪费时间,让它尽可能的快一点流逝,这样,晚上我就可以回家用铅笔在墙上画五笔‘卅’字。看着墙上密麻排列整齐成为历史的日子,我突然明白,人们在监狱里计算着天数,不是未来一天天逼近,而是在挺到挺不过去的刹那,那简单的一笔抚慰着脆弱的同时警醒自己又熬过了蹂躏心灵的一日。

临近年末,我感觉到这个城市在害怕。它颤抖着身上的钢筋水泥,极力想要逃走,还是我错了,害怕的不是这座城市,是生活在里面的人。他们想要逃走,又逃不出,只好成群结伴的躲在家里。我奇怪他们在怕什么,这种紧绷感又像是随时要缺氧晕过去,弄的我也在夜里胆战心惊。等到过完春节谜底才揭晓。

我站在楼底下,全然未发觉已经下了不知第几场的雪。要不是周围小孩儿不小心把雪球掷在我的脸上,我已忘记冬天来了。那一日我在外面逛荡了一宿,踏进家门,客厅挂着的钟表过了十二点,又一年来了。打开小灵通,里面有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是祝我生日快乐,与去年相同。我没有费力回复,直接倒在床上。

一周后,我在课间操上碰见忙碌的韩梅梅。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抱歉立刻爬上她美丽的脸蛋儿。

“迟达生日快乐!”

“谢谢。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什么?”我终于没忍住,我需要知道她的动向。

韩梅梅意外我会这么强势,先是一怔,而后对我笑了笑,没回答就慢步跑回班级的队伍里。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期待她回头,那样我一定会不顾一切,跑上去跟她表白。但她一次头也没转,对于彼此,也许那是最好的结果。

说到表白,我没想到我一生竟会有机会在接收的一边。我到现在没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一切来的太急迫,就像我没准备好游泳,就让人从背后一把推进水里,水顺着鼻孔呛进肺里,我强忍着不咳嗽,唯恐伤了别人的感受,因为我知道那种再也控制不住需要表达的心情,我也是怕伤了自己。我们作为祖国未来的希望、茁壮成长的花朵也好,抑或叛逆的青少年,应该在不敏感的时代照顾敏感的彼此。可我还是未能成功的挽救一颗易碎的心灵,失去了一段可能长久的友谊。

我记不准那天是几号,外面鹅毛般的飞雪仿佛破掉的羽绒服,劈天盖地的往下落。老师们一个接着一个在讲台上不厌其烦的重复期末重点,我感到无聊,又瞅向窗外,欣赏着白色冰冷的鲜花。就在连雪花也入不了我的脑海时,我的同桌(名字?)跟我说她喜欢我,声音不大,除了我没人被打断。我最开始的回应是本能的往后退,后身没了支撑,落空跌到了地上。这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爬起来却看见同桌趴在木桌上哭了起来,不论科任老师怎么劝都不见好转。于是,我们两个都被带到办公室谈话。原来每当我望向窗外,她以为我是在凝视着她,没把她当‘恐龙’看。所以下了决定跟我表白,没想到我的反应比那些嘲笑她的同学更低劣——用词有些重,吓得摔掉地上。班主任听她叙述完之后,恶狠地瞪着我,开始了连篇累幅对我的罪状。我就这么看着班主任不断句的谴责她嘴里那个我不认识的人,在想是不是老叔老婶打完架,居委会主任也如这般数落,让受害者宽心的接着过日子,然后心里默祷下一次请她出面,好提前准备新一轮的贬低。我内心的黑暗总会不经意的出现,我没从张三李四那儿了解过居委会主任,不能为她套上我觉得合适的衣服。尽管如此,我和我同桌也绝非一对,班主任怎么费劲赞美也无法撮合我俩。

走廊里,她在前面踉踉跄跄的带队,我小跑了几步追上去道歉,却没解释。当一个人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我的语言就算有除颤器的威力,也救回不了她受伤的心。班级特意为了我们两人,重新调换了座位。其实这不是我想看到,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关于她和她脑中我的问题,我想去了解那个喜欢过我的人是什么样的。我想告诉她我感到很荣幸,也许,我在听完她要说的一切,就喜欢上了她,这是一种可能,没错吧!我给了她几天的时间去缓冲那个结,以为这阵混乱的风波过后,我和她还可以成为朋友,因为我很自责当时的反应。不料我和那个还是不知道名字的女生成了鲁迅和朱安,分路两旁。只不过在这个故事里她是鲁迅,永远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混蛋哪儿都有,书呆子混账起来更是没玩没了。就这件事,让他们逗趣到放假,每个人都在找机会从椅子上假摔到水泥地面。陈子鸣问我要不要他去找之前的那些朋友给这帮四只眼一些教训,我告诉他我家里已经没有铁丝可用了。这倒是真的,从打离婚后,许战就不住在家里,总是今天同学家明天网吧包宿的流浪。我找过他两次,叫他和我一起住,他却说他可不想成为我考不上大学的罪魁祸首,那样奶一定会拿菜刀把他剁了,包饺子吃。不过陈子鸣的主意倒不算馊,至少那样我们兴许还会来场‘早安越南’…….

然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冲淡了所有人的感知。二二八那天不仅是台湾人民起义,也是这座城市的又一道伤疤。它已经失去了亚洲最大的造纸厂、林木和无数个要挟一胎政策的国企岗位,加上不良的名气,现在连安全也丢失了。可想想,也许没有哪个地方一直安全过,佳市在历史上连续沦陷。让人们一直恐慌的原因浮出江面,很难相信我竟一点眉目都不知晓。连环杀人犯被抓获服法,等待伏法,这里不是斯蒂芬.金的故乡,它保有死刑。消息一出,大家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作息,买菜、叫骂、吐痰、打架。似乎每个人就这么干等着一个说法,有了,便心安理得。因为谁都不愿脏了那茶余饭后的琐碎,那个谁谁家的老婆外面有了野汉子,听说那家孩子痴傻是他爸妈近亲结婚……也对,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死的人比活的人多。要适应的活下去,就得去适应。

在一个周末的午夜,我、陈子鸣还有花琦,买了些黄纸和元宝,在道边的十字路口拿着街上捡到的木棍往地上画了个看不见的圆圈。花琦熟练的用火机点着冥纸,丢在圈里。她的眼泪盘玉落珠的掉进刚燃起的火苗,火苗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加宁静,没了之前幽怨的乖张。我把她搂进了怀里,陈子鸣也簇了过来。三个朋友,在空旷的街道,头顶即将消失的星空,手臂交缠着手臂,紧紧相依在篝火旁,悼念那些没开花就凋谢的灵魂。

花琦被她爸开车接走后,陈子鸣愤怒的大吼大叫。

“你知道即使路上没人,路两旁的楼房也有。”

“你不生气吗,许威!啊,不生气吗!她妹才上小学三年级,我真想现在就把那个该千刀的哔哔死变态枪决。不,最好一刀刀割下他的肉,让他慢慢的死才好呢!这种变态就不应活在世上,少哔哔在这儿祸害人。”

“那你说,他是从哪儿来的呢?”

“啥玩意儿?”

“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眼里的变态。”

我等着他用他的方式继续和我辩论,我是真的不明白,有谁生下来就分高低贵贱还有杀人犯吗?是制造,有了制造才有了分类。一个坏了的商品可以残害千万家的幸福,可厂家承担的惩罚远比带来的伤害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就会不停有不合格的商品生产出来。就连伟大的印度国父都在劝导我们的民族不要抗日,反对暴力又不被暴力所侵蚀唯一可实施的手段就是贡献出两亿人民。谁能说得清,杀人犯里他是不是也是一员,它的定义又是什么?我的思路又像之前那般天马行空的乱飞,受到年龄和阅历的限制总是往一处挤。我内心是痛恨激愤的,为那些旦妙的生命。可总有什么叫我看向别处,因为我知道即便那个人死了,也只能减少十分中一分的疼痛,这个世界并不会因此美好,而他该不该死,不是我的薄言可以决定的。人们惨烈的盼望着他的生命,他的死可以带来一丝的慰藉,这是在他造成这场灾难后唯一可以贡献出来的意义,他的一生不再作数。我脑里涌现出一篇贝多芬的乐章,终止了我忤逆的思想。而陈子鸣只顾着低头,偷走我之前经常用的套路。我不清楚话最多的他,最近是怎么了。

快了,很快就到了。我闻到了春天的嫩芽。

人的忘性大到足够让自己吃惊的胀肚,只不过过了一年多,我已不知怎么和自己相处。在家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的家’和那架黑色钢琴,书看几眼就得停下,然后拿起小灵通读起之前的短信。

我发现蜻蜓越来越少,苍蝇蚊子倒是不断的增加。五月份外面已经开始清凉,减半的星星一颗暗于一颗,这应该是我唯一能见到的现场罢工现象。班主任已经开始给大家一些分班的想法,好吧,大多数是给我和陈子鸣的。她建议所有人极重选择,理科需要的理解和复杂性要比文科的死记硬背更为困难,Geez Louise,她要是没在结尾加个‘更为困难’我都不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早在得知不能转班我就下定决心,分文理科的时候要分到韩梅梅的班级里,不论她要去哪个班级。文科理科对我来说如同土豆和地瓜,目的都是为了填饱肚子。十班是文科班,如果我要去的话,文科成绩一定要出彩。偏偏我的心总是装不进传承下来的故事,因为我知道一个完整的故事就像24小时才能过去的一天,白昼过后,就是黑夜。可人性不分时制,黑暗往往伏在光明的背后,谁都甩不掉。

考试之前,我去了趟十班,却没看到韩梅梅。晚上回家,紧咬牙齿土葬了自负,我终于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学文学理。一晚上的白等,让我所有的负面情绪钻了空。于是不知是赌气还是心灰意懒,期末考历史、政治、地理时,我有了许站干劲全副的精神,几乎什么都没答。

在公布成绩和班级的时候,班主任一点儿也没惊讶,只是稍微给我那么一瞥鄙视的目光。毫无疑问,我选定留在原班,陈子鸣也一样。我之前的那位同桌和另外不到十个人去了文科班,交换进来的只有一个人——韩梅梅,她当天并没来学校报道。男女许威/薇又要重新合体,只有她才有那种能让人再次变回孩童的魔力,天气阳光明媚了。

是去年的同一天,她优美忘我的坐在狂风暴雨的窗前,给我演奏她心中的乐章。我怎么会没发现她的异常,她亲密的失常,开心的殊常。我以为是那场雨,那场暴雨下的她情绪高彩。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个诱人的动作,背心加上运动短裤的潇洒自如,都是她在为自己庆祝生日。我没见过哪个人会那么自满自足,天地间,乃至整个宇宙,她拥有了自己便是最大的礼物。我简直是世上最大的衰者,一根社交意识都没有,完全忘记问了她的生日是哪天,自己却被连续祝福了两年。

我两手空空站在她家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陈子鸣在后面推了我一把。

“寻思啥呢,妞儿可说了,这场派对没你就不成局。”

“这是你的话还是她的。”

“我的词,她的原话太拗口了!”

我敲了一下门,没锁。推开门看见屋里进行了装饰,电视机上面的墙壁上贴了红色的17。客厅四处飘散的多色氢气球,尾端用紫罗兰色的彩带扎成的蝴蝶结,离远看能出来它们的位置有做精心摆设,呈现无穷符号。客厅空荡荡的,我们是第一位到达的客人。我没看见韩梅梅,只有一个中年靓丽的酒红色短发女人在厨房里忙进忙出,见我们进来,用身前的碎花围裙擦了擦手,满脸笑意的走过来。

“让我猜猜,你,”她俏皮的用手指了指我说,“许威对吗?薇薇经常提到你。”

我有些不知所措,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她一转身,朝向陈子鸣,面露难色。

“花琦,你怎么开始长胡子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女孩子可以不化妆,但不可以不刮体毛。哈哈哈,吓一跳是吗?我知道你是子鸣,迷人健将。”

被她这么一说陈子鸣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偷瞄我这边求救。好在韩梅梅这时从楼上下来了,她身穿一袭水蓝绢纱嵌花蓬裙,左侧的长发自然的挽在耳后,身上再没有其它饰品,因为她就是最好的珠宝。

“你们见过我妈。”

“哦,宝贝儿,你简直太美了。”

“你真的很美。”

“好漂亮。”

“谢谢。”

韩梅梅妈妈做好了一切食物,在女儿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离开前,她分别给我和陈子鸣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有叮嘱的唠叨,只有满满的母性的味道。我有些为难的告诉韩梅梅我没来得及给她买生日礼物,她拿棕色可以折射阳光的眼睛冲我眨了眨,圆滑地安慰说生日又不只有一年,

韩梅梅邀请了全班的同学,派对在六点开始。五点五十分的时候到了42个人,十分钟内又来了三个,花琦和她男友是最后一对到的。我分不清在场的人是一班的还是十班,我又恢复到之前的脸盲。餐食以西餐为主,有烤箱出来的牛肉千层面,一玻璃碗的薯片,各种口味儿的炸鸡翅,自助沙拉,西班牙海鲜炒饭,各式各样我叫都叫不出名字的甜品,还有装满冰箱冷冻室的冰淇凌。我惊讶她母亲娴熟的烹饪本领,和为女儿奉献的精神。

这是我参加过的第一次派对,所以我不知道流程应该如何。半小时后,大家把厨房大理石餐桌上的食物扫空,便一个接着一个回家了。到最后就剩下我们五个人,坐在沙发,肚子咕咕叫。韩梅梅起立,上了楼。不一会儿,双手拿着两个玻璃瓶下来。

“没有酒,怎么能叫派对。”

我从没有喝过酒,只听我奶说过,在我小时候,我老叔经常用筷子蘸酒给我喝。家人一看到我小鼻子小眼睛地抽搦就会笑的前仰后合。所以,在韩梅梅递给我第一杯酒的时候,我就已经醉了。

断片似乎是喝酒人的常见症状,我记得在喝第二杯前,陈子鸣从好利来订的三层蛋糕送货上了门。我们边吃边喝,连上面写的什么都没看清。接着花琦和韩梅梅开始尬舞,一个民族,一个街头。然后她俩一齐教我们三个男生跳舞,跳的YMCA?即便现在想起来,我的头还是很痛。不过当时,我们却是疯狂到云里。我醒来时,是在我的床上,衣服没脱,陈子鸣就睡在我脚底下。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我喝多了,一直躺在沙发上不停的笑,传染到大家跟我一起笑。花琦男友先送她回家了,我们三个留下继续喝。

那也是韩梅梅第一次喝酒,在美国需满21岁才能饮酒,回国后她终于找到了个合法放肆的机会。我和她全部喝到吐,只有陈子鸣一人保持清醒,多亏他从小学开始混迹社会的练习。这场派对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不是怂人,根据陈子鸣的叙述,我什么出格的品行都没做,只顾着不停地咯咯笑。他把我扛回家,我也不反抗。可怎么我记得我的嘴唇是湿润的?

在新一学期开始前,我把我屋里画的‘卅’字用橡皮边数边擦掉。一共348天,最终还是过去了。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和韩梅梅近身接触、交流如不变的季节,只有四次。

我们最后一次相遇是在她生日过后的一个周六,我在葛娇家的楼下看见她从楼道里出来。那一次我并没有躲起来,她看见我也不觉惊奇。我那时什么都没想,仅仅是平和的望着她。她离我越来越近,潮湿的呼吸打在我的脖子,痒痒的。

“又见面了,本。”她说。

8.14.2006

同类推荐
  • 两个人的时差走过一个四季

    两个人的时差走过一个四季

    在追梦的路上,陈湘泽不断的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来时的路。在这场单程的旅行中。我,绝不后退。因为我,从不后悔。
  • 另一个声音

    另一个声音

    “江樾,爸爸最想要的是你和妹妹能幸福,等爸爸走了,能多给你们留点什么……”爸爸一次喝醉后对我说的话……我的印象中,爸爸是个不喜欢讲话的人,小时候不明白,长大后才明白的吧,原来爸爸不是不喜欢讲话,而是……我叫江樾,我有个妹妹比我小五岁,她很聪明,性格肯定也是完全和我相反的,从小她就学习优秀,我呢?从小啊就是学渣,她就是传说中的学霸级人物,我爸是名工程师,我妈是家庭主妇照顾我和妹妹……那天3.12号,调皮的我来到了这个世上……
  • 第八密度纪

    第八密度纪

    《第八密度纪》这部小说主要描写中国工程人身处的独特工作环境和流动的工作性质,常年在外,漂泊不定,工作生活毫无规律,中国工程人对于外人来说,就是个天外来客,他们就像空中飘浮的云彩,稍有清风,就会失去平衡,对他们来说,如何在动态的工作生活中,面对工作和情感压力,去寻求平衡释放点,就难上加难了。面对流动工作和亲人分离的现实状态下,他们是如何坚守岗位,隐忍情感,为祖国美好的明天,无私奉献!
  • 繁华游魂

    繁华游魂

    刘雪雪进入北京打拼,而弟弟刘瀚在退役后进入北京照顾姐姐,在刘雪雪的见证下,刘瀚最终一步步……
  • 是女主播也没关系

    是女主播也没关系

    李昕,硕士在读学生,由于长相甜美,偶然得到机会进入了主播行业,在行业中认识了一名神秘男子,男子的姓名、年龄、职业都成谜,却有迷人的歌喉和对李昕有着无限的关心和爱护。让初入社会的李昕心动不已。他们的感情会怎样发展。没有见过的面的感情是否牢靠......
热门推荐
  • 零售业92个创意促销方案

    零售业92个创意促销方案

    性别决定消费偏好、刺激不同群体的需求、众目聚焦的攒金吉日、榜样的成功经验等内容。“欲取之,先予之”,经商也一样,要想从顾客口袋中钱,先要给顾客一些实惠。只要经营得当,学会从“赔钱”中赚钱不失为一条取胜的妙招。促销方式千变万化,大家都喜欢小投入、大产出的促销段,其实只需要稍微地动下脑筋,另类的做法有时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与收获。视觉形象所传达的信息不再是“这是一些商品,请您来选购吧!”而应该是:“这是一种生活,请您来体验吧!”这样,视觉营销所起到的作用,就不仅仅是把商品推向市场,让顾客被动地接受,而是变成了把顾客请进市场,让顾客在时尚生活的体验中,自发地产生消费的需要,进而产生购买行为。
  • 带着联盟系统穿越诸天

    带着联盟系统穿越诸天

    获得英雄联盟系统,穿越诸天万界。“选择英雄?我选择亚索!”就这样,楚拓进入了武侠世界!(第一版简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漫行旅者

    漫行旅者

    作者新手.此书是用来试水的。所以可能会有点坑。
  • 占有狱

    占有狱

    报复社会为目标的男主和他的机油们的监狱故事
  • 我的系统会超频

    我的系统会超频

    系统算个啥,我的系统被我破解了。。。穿越有什么,我能穿过去,再穿回来,来回穿梭。。。灵气复苏之际,豪门弃少萧无尘铁血逆袭,穿越位面与诸神争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咏史诗·杀子谷

    咏史诗·杀子谷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诡异笔录

    诡异笔录

    他是一个以探索离奇事件为事业的奇异人物,他是一个将生死交付给好奇心的年轻男人,他是一个把揭开真相还原事实为己任的独特侦探,他是一个毫不逊色于卫斯理的独行大侠!他的名字叫异度侠,他的这一生都因为这个名字而发生改变,凶险、阴谋、暴力、邪灵、恶毒……他的一生都合这些因素联系到了一起,他的一生也因此变得极不平凡。在这一个接一个的凶险生涯中,一个隐藏在真实世界的暗黑世界呈现在我们面前,也许,那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