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管家和吴菱的讲述,吴不凡精神逐渐萎靡,询问之下只说是没有休息好,大概十天前的一个晚上,吴不凡的房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叫,吴菱忙跑了进去,只见吴不凡满脸惊恐地看着窗户,嘴角抽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吴菱安慰了一阵,吴不凡对他说道:“去和李管家说,明天请个法师来做做法事。”
吴家从未有请过法师和尚,吴不凡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家丁私下很大的猜疑,虽然有李管家的训斥,但谣言很快漫天飞舞,家丁们多数都认为吴家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猜测之余,还有些人准备另谋出路。
李管家请来了岳阳当地小有名气的一个道士,来吴家做了场驱鬼法事,那道士画了一道符给吴不凡,要其贴在床头,可避邪煞。
说来也巧,那场法事做完后,吴不凡睡了几个安稳觉,精神也恢复了一些,李管家和吴菱看在眼里,心中虽有疑虑,但好在吴不凡逐渐好转,对于鬼神一说,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府中的谣言也很快散去,直到一个月圆之夜。
吴菱小解回来,看见吴不凡手持长刀,在室内狂舞,状若疯癫,吓得吴菱不敢上前,吴不凡劈碎窗户,提刀跳入院子,仍是乱砍乱劈,迫在眉睫之际,李管家恰好赶到,趁其不备,夺下吴不凡的刀,拍中他的昏睡穴。
不过这一次却让整个吴家再次陷入“闹鬼”的阴影中。
吴不凡醒来后,没了疯癫的举动,但精神恍惚一日不如一日,且眼神中总带着一丝恐惧,有时就连看见吴菱,都会惊恐地闪避。
就在吴家上下担忧如何迎娶高玉儿时,高玉儿偏偏失踪了。
听完二人的讲述,庄寻安短暂的思考后,问道:“就算是撞鬼,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吧。”
吴菱哽咽道:“可之前公子的确没有什么异常。”
庄寻安得到李管家的许可后,略看了看吴不凡的尸体,没有明显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看着他那扭曲的五官,庄寻安道:“看样子,的确是受惊吓而死。”
李管家道:“怎么可能,公子爷可不是文弱书生,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死。”
庄寻安道:“应该就是他看到的那个东西。”
吴菱流露出一丝恐惧,道:“李管家,不会真的……”
李管家沉默不语,两道眉毛快拧到了一起,即便他久经世事,可对于发生在吴不凡身上的种种奇怪事情,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吴不凡的尸体切切实实躺在他眼前,不由得让他开始相信鬼怪作祟。
吴菱道:“我还是不信,就算真的有鬼,为什么之缠着我家少爷一个人,怎么我们其他人都没事呢。”
庄寻安意味深长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人尚且如此,何况鬼神呢。”
吴菱面色微变,庄寻安拿起香炉,揭开盖子,道:“这是什么香,味道很特别。”
吴菱忙道:“是高小姐送的,据说是几种花香混合在一起的。”
庄寻安心中一震,道:“高小姐送的,是高玉儿吗。”
吴菱道:“是。”
庄寻安道:“什么时候送的?”
吴菱道:“大概十几天前吧。”
庄寻安紧接着问道:“你家少爷精神恍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吴菱道:“也是十几天前啊……庄少侠你是说这香……”
李管家道:“怎么,高小姐送的香有问题?”
庄寻安道:“十几天前送给你家少爷,而你家少爷所谓中邪,也是从十几天前开始的,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李管家摇头道:“不会,高小姐是公子爷未婚妻,怎么会害他。”
庄寻安道:“这香是管什么的。”
吴菱道:“听高小姐说,是安神的。”
庄寻安道:“你家少爷一直都在点?”
吴菱道:“是啊,一直都在用。”
庄寻安道:“香还有没有。”
吴菱道:“有的。”
庄寻安道:“找给我。”
吴菱李管家二人面面相觑,庄寻安道:“我现在要把这香点燃,你们先在门外等着,等我叫你们再进来。”
李管家道:“庄少侠,这是……”
庄寻安正色道:“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
吴菱道:“少爷的死真的是这香的问题吗?”
庄寻安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试试,看看这香到底有什么用。”
二人看向吴不凡的尸体,颇有些为难,庄寻安道:“放心,如果没有异常,我一定会叫你们进来。”二人眼下别无他法,只好照做,把房门关好,在外静静等着。
庄寻安用烛火将香点燃,放在香炉内,盖上盖子,然后坐在一边静静等待着。
这个场景很奇特,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看着香炉,而旁边,却躺着一具尸体。
一缕轻烟袅袅升起,庄寻安霎时便闻到了刚进屋时,那股奇异的香味。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点紧张,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吴不凡的尸体。
那香味渐渐扩散,很快就充斥了整间屋子,庄寻安置身其中,只觉得四周安静极了,以至于让他怀疑吴菱和李管家是不是走了。
坐了片刻,不见什么异常,吴不凡的尸体仍是那副见鬼的模样,庄寻安有些失望,苦笑道:“看来是我多疑了。”
起身准备去开门,可就在他走到门口时,突然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那寒意来时无迹,却十分霸道,庄寻安周身汗毛似乎在一瞬间立了起来。
他猛然回身,不由得瞳孔扩大,倒吸一口冷气,吴不凡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庄寻安立刻用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了一遍,发现没有能藏得住人的地方,门窗也是关好的,吴不凡的尸体就好像蒸发了一样,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桌上的香炉,还在冒着缕缕烟丝。
庄寻安凝神运功,感觉不到屋外有人,李管家和吴菱去哪了?
正当他准备第二次开门时,身后又是一阵寒意,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寒意有方向,庄寻安再次回头,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如此数次,那黑影都是从庄寻安背后掠过,然后从眼前溜走,以庄寻安的武功和反应速度,竟然看不清那黑影是什么东西。
他抚摸着左手的扳指,缓缓吐气开声:“何方高人驾临,还请现身一见,何苦暗中作弄人?”
四周仍是一片死寂,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庄寻安缓缓走向桌子,背对着蜡烛,看着墙壁上自己的影子,这时那黑影又来,烛火一阵摇晃,屋内明暗不定,庄寻安借着光影侧身打出一记劈空掌,没想到却打空了,他略一皱眉,烛火忽然熄灭,“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庄寻安一个纵身自窗户翻出,对着眼前的黑影又是一掌。
不知为何,掌力再一次打空,黑影却如魅般消失了。
庄寻安站在院中,发现李管家和吴菱不见了,正自疑惑时,黑影从眼前掠过,飞上屋顶,这一次他看得清楚,对方是人,黑影刚刚跃上屋顶,庄寻安如风般追了过去。
几个起落,庄寻安追出了吴家,那黑影身法不错,把庄寻安抛在身后五丈之外,二人穿街过巷,登房上屋,庄寻安微微一笑,足下加劲,距离登时拉近两丈,正准备二次运劲,黑影却停下了。
二人站在屋脊上,黑影背对着他,月光微弱,看不清那人身形,只是庄寻安依约觉得似曾相识。
他道:“阁下何人。”
黑影微一耸肩,似在冷笑,只听他道:“你不该来的。”
庄寻安如遭一棍,黑影缓缓转身,赫然就是死去的吴不凡!
吴不凡看上去还是那么萎靡,但表情却已不似先前的麻木,而是一副阴鸷模样,与庄寻安所见的判若两人。
“我看过你的尸体,你明明已经死了。”
吴不凡道:“有时候眼睛看到了,未必就是真的。”
庄寻安道:“可我没有察觉出你还有呼吸,虽然有些药吃下后能让人假死,但这绝对瞒不过我,除非……”
吴不凡道:“除非什么。”
庄寻安道:“除非是闭气功,江湖上有许多门派都有闭气一类的功法,但要说真正做到呼吸微弱,一般人不易察觉的,屈指可数,而其中翘楚,当数武林中已经失传的冬眠功,以及南海派的闭气功,不过南海派远在海外,很少涉足中原,他们的功夫,也很少传授外人。”
吴不凡道:“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揣测的。”
庄寻安摸着左手的扳指,道:“那么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吴不凡道:“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很快就是个死人了。”
庄寻安道:“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吴不凡衣衫微微鼓动,那是气满周身才会出现的景象,他缓缓说道:“你实在不该来的。”
庄寻安道:“我来只为了质问你一件事,大杨村的那个女孩。”
吴不凡面色一变,道:“你都知道了?”
庄寻安摇头道:“我实在不想知道。”
吴不凡狞笑道:“那我更不能留你了!”
庄寻安立刻感到一股杀气把自己包围,吴不凡阴鸷的眼神迸出两道寒光,身影飞动中,一道蓝色光芒自袖中飞出,直扑向庄寻安面门。
庄寻安脚尖轻点,急向后溜去,这时才看清那蓝色光芒是一把刀。
高崖之所以能看中吴不凡这个女婿,一来是因为此人性情冲淡,忠厚仁义,第二个原因就是吴家的刀法。
现在看来,这第一条,算是高崖看走眼了,不过这第二条可是实打实的。
庄寻安已经退到檐角,吴不凡的刀还是如影随形,刀气刺得他脸颊微微疼痛,只见庄寻安身子忽然向后仰下,双脚缠住檐角,整个人倒挂在屋顶,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这样的躲避方式极为危险,若对方手快,立马可以斩断檐角,甚至断其双足。
果然,吴不凡手腕一转,刀光闪处,“砰”的一声,屋檐应声断裂,庄寻安知道吴不凡会用这招,因此倒挂下去的同时,双手对墙壁发力,立马倒翻下去,刚一落地,吴不凡匹练般的刀光便从屋顶泻下,庄寻安向一旁闪去,反推出一掌,打在吴不凡手臂上。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竟然将吴不凡的刀势瞬间止住,蓝色光芒霎时暗了下去,而庄寻安已在他十步之外。
吴不凡冷笑道:“你的功夫不错。”
庄寻安道:“你的刀法更不错。”
吴不凡道:“刚才只是热身,现在才刚刚开始。”说话声中刀光再起,一道蓝色弧形迅疾无伦地飞了过去。
庄寻安侧身闪过,那刀光去势未衰,他身旁的几根竹竿齐齐断裂,这时二刀又至,威力,速度增强数倍,这次庄寻安不闪不避,而是冒险从刀光下钻了过去,扑向吴不凡。
只见巷中蓝光连闪,吴不凡刀随身转,一连发了七刀,刀气过处,两边墙壁留下了长长的划痕,庄寻安被迫再次倒退。
吴不凡借着刀气未散,挺身直进,再发三刀,与之前不同的时,前两刀光芒犹胜,而最后一刀却是隐藏在这光芒之下。
庄寻安连连闪避,直到最后一刀攻来,只听“嗤”的一声,胸口衣衫破裂,肌肤被刀气割除一道血痕,吴不凡狰狞的笑容就在眼前,庄寻安小指上挑,把吴不凡握刀的拇指挑开,跟着食指下划,吴不凡的右手五指竟然全部松开,“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下。
庄寻安右肩微斜,一肘撞过去,吴不凡闷哼一声,正待滚地去捡刀,却见庄寻安左腿把刀踢开,右拳轻描淡写地舒展开来,击中吴不凡胸口。
不过三四招,庄寻安就把局势扳回。
吴不凡捂着胸口,弯着腰瞪着他,庄寻安看看胸口裂开的衣衫,额头汗珠顺着脸滑下,目前来看,二人斗了个平局,庄寻安略占下风。
不过庄寻安可不这么认为,吴不凡的刀法远超过他的想象,比起江湖上一些以刀成名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虽打落了吴不凡的刀,但也因此付出了代价,何况刚才那一手,尺寸稍稍拿捏不准,立马就会被对方开膛破肚。
而吴不凡心中的惊骇比他更盛,对于用兵器的人来说,兵器被打脱手,那无疑是败了,而吴不凡已深得乃父刀法精髓,万万没有料到,庄寻安随意几招,就将他的刀给打落,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庄寻安摸摸左手的扳指,意外感到扳指传出一丝凉意,还发着淡淡的碧绿光芒,那股凉意顺着手传遍全身,无比舒泰,头脑也清醒了很多,他心中一凛,这久违的感觉又出现了,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吴不凡低笑两声,幽灵般向一旁闪去,庄寻安忙追过去,哪还有半个人影,而吴不凡消失的地方,竟然是一堵墙。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跟着是左边,然后右边,最后前方,四个方位同时传来了吴不凡的笑声,深夜中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庄寻安却放松下来,嘴角又浮起了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地面上出现一团黑气,缓缓变大,然后立起成人形,没等他看清怎么回事,左右两边和身后各出现一团黑气,也迅速地变成人形,把他包围起来。
这个场景十分诡异,这四团黑气绝非武功,难不成吴不凡会什么妖法?
眼前所见,让他想到了东瀛的忍术,没等他往下想,正前方的黑气忽然动了,接着其他三团黑气也跟着动了,一齐朝他冲来。
庄寻安猛一吸气,跃起一丈高,掠至黑气背后,那四团黑气撞在一起,登时消散,却从中钻出又一个黑影,直投过来。
那黑影就是吴不凡,他推出右掌,带出一股劲风,吴不凡没有料到的是,庄寻安刚刚落地时,已将他的刀捡起,藏在身后,这时见他手掌攻来,庄寻安扬刀劈下,吴不凡竟然不躲,而是去抓刀刃。
结果是吴不凡的右臂被砍断,而吴不凡再出左掌,打在庄寻安肩上,庄寻安只觉肩膀一阵剧痛,被吴不凡扑倒,一只脚也被他提起,扔向半空,吴不凡一只手被断,竟丝毫不受影响,且出手如魅,全然没有章法,半空中的庄寻安已经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人是鬼。
不容他多想,吴不凡已自地面冲上,跃上空中,举刀劈下,庄寻安深吸一口气,身子如流星般下坠,摔在地上后双脚一蹬,贴着地面滑开五六尺,吴不凡的劈在青石板上,见庄寻安溜走,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了。
庄寻安惊骇之际,脖子被人从背后锁住,腰间一麻,穴道也被制住,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被吴不凡拖行了十多丈,面向一条河,把他扔进了河里。
庄寻安想要叫却叫不出声,眼看着自己离河水越来越近,终于“噗通”一声掉了进去……
吴菱手拿着茶壶站在面前,旁边是李管家,二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看着庄寻安。
庄寻安愣了愣,道:“你们……”说话才觉嘴里有水,再看看吴菱手里的茶壶,忙又低头看看胸口的衣衫,并未发现破裂,吴菱小心翼翼地道:“庄少侠,你还好吧?”
庄寻安眨眨眼,拍拍头脑,道:“我刚刚怎么了?”
李管家道:“你刚刚一个人在屋里手舞足蹈,我们怎么叫你也没用,幸亏吴菱急中生智,泼了你一脸的水,才让你清醒过来。”
庄寻安怔道:“多谢吴菱姑娘。”
吴菱道:“庄少侠,你刚刚怎么了?”
庄寻安不理会他,径直走向香炉,打开盖子,发现里面的香已经燃尽,而吴不凡的尸体,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庄寻安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道:“我现在可以断定,你们少爷的死,和高玉儿所送的香有直接关系。”
李管家和吴菱目睹刚刚庄寻安的疯样,心中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二人不明白,这香到底有什么魔力,庄寻安心有余悸地道:“说来你们不信,你们少爷刚刚和我动上了手。”
吴菱惊叫道:“这怎么可能呢!”
庄寻安苦笑道:“当然不可能,因为一切都是这香搞的鬼,这香能让人产生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