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听了五姨娘这话,刚才的好心情几乎消失殆尽。他这府里的妾侍多,本来应当是一桩美事,可女人多了,这纷争就多,这种背后告黑状的事,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腻烦地紧。
而缘由,他也十分清楚。“你们是不是看着我最近对芳姐儿好,都为自己的孩子在暗地里叫屈了?你们的孩子能跟芳姐儿比吗?芳姐儿是嫡女。”而后大约是因为五姨娘含泪的模样还是有些让他心痛,周县令放缓了语气,“芳姐儿她,这回的婚事,对咱们府里,贡献很大。现在她回府来养胎,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应该好好待她。以后明萱若是能嫁个好人家,我自然也是不会偏颇的。”周明萱是五姨娘的女儿,离及笄还有好些年。
“老爷,您便是要生气,这实话,妾身也是不吐不快的。妾身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您受骗。”
“你到底在说什么?”
“老爷,这安城里都传遍了,咱家大小姐是不守妇道,被休回娘家来了。”
“胡说八道!”周县令抓起刚才喝汤的瓷碗,直接就扔在了五姨娘面前。飞溅起来的碎片差点儿就割到五姨娘的手,吓了她一大跳。
“老爷,您别生气。妾身本来也是不愿意相信的,夫人是那样贤惠的女子,哪里会养出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来。可是,可是这城里的人都说的影影绰绰的。想来这府里,不会有人将这事告诉您,妾身不愿意老爷被蒙在鼓里,便只能由妾身做这个坏人了。大小姐回府是真,养胎是真,可这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却是不一定的。”
“你给我跪下!在背后议论主母和嫡出小姐,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是不想继续在府里待下去了?明芳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不是赵家女婿还能是谁?你们这些听了风就是雨的无知妇人。”
五姨娘十分乖顺地跪了下来,自然,是避开了地上的碎片的,“老爷,妾身也觉得不可能。可有些话确实挺有道理的,您不妨听妾身说完,再做定论吧?”
周县令并未继续言语,五姨娘就当他是默认了,于是继续说:“这城里的人之所以说小姐这肚子里的孩子有蹊跷,主要是因为,小姐回来的太狼狈了。小姐是嫁到赵知州府里的,那是高嫁。这有了身孕,却回娘家待产本就是有些不正常了。大小姐回城的时候,也未曾大张旗鼓,还有些偷偷摸摸,倒像是低嫁的了。按照大小姐原来那种张扬的性子,这事委实不正常。照理这大小姐有了身孕,应该是大喜事,便是真是那赵大人嘱咐小姐回娘家待产,为了肚里孩子的安全,那赵家不是应该加派些人手护送大小姐回府吗?可是小姐身边跟着的,都是原来送嫁一起跟到赵府的。而且小姐回来安城也有几日了,赵家也未曾送信来询问小姐是不是顺利到达了,小小少爷是否安好。明明这路程上往返最多三四天的事,却一直都没有动静,不是很奇怪吗?”
听完五姨娘说的这一番话,本来十分笃定的周县令脸上有了犹疑之色,因为眉娘说的没错,女儿回来的时候,只带了原来府里跟去的其中几个人,却没有赵家的一个人跟着。这点确实不正常,他当初知道女儿有孕,只想到自己的仕途以后必然一帆风顺,却并未考虑太多。赵大人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不是常人,不是随便就能给他赵家传宗接代的,这好容易娶了媳妇,媳妇有了孩子,芳姐儿肚子里的就该是赵家的命根子才是。可赵家却不闻不问的,确实不大正常。
周县令遣回了眉娘,思索了片刻,找人叫来了当初跟着周明芳嫁去赵府,现在跟着回来的几人。
“你们老实交待,小姐这回到底是赵家允许她回府安胎待产的,还是被休回府的?”
天气这样冷,慕容瑶怀了孩子以后,大约有些血气不足,好似比前两年更怕冷了一些,不像当初怀着麒儿和麟儿的时候,怀着孩子过盛夏,那真是像揣了个火炉子在身上一般,燥的慌。
现在的慕容瑶,对于暖烘烘的阳光,那是极其向往的。只要阳光出来了,慕容瑶便让丫鬟搀着她去院子里晒太阳。不是慕容瑶拿乔,肚子还没怎么显,便娇气上了,实在是夫管严,上官飒严重提醒过她,若是没有人搀着她,是不许她出房门的,就怕雪后地滑,她不慎摔倒什么的。对于这点上,慕容瑶自己也是担心的,可是又舍不得浪费阳光,于是便只得听从了他的吩咐。
最主要的是,自从知道她有了身孕,上官飒对于温书的热情就少了许多,甚至好似参不参加科举都有些无所谓了,只恨不得天天地赖在她和孩子身边,替她解闷,看着孩子一点一滴长大。
若是平时,慕容瑶自然是高兴的,夫君愿意陪着她们,证明夫君爱她,爱他们的孩子,看重她们。可明年春天便是会试了,夫君早先也准备了不少时间,夫君是有抱负的人,她可不能让他因为一时冲动,因为孩子和她就半途而废。便是他现下千万分地愿意,她也害怕,害怕等他年纪大了,回想过往,后悔为了她和孩子而错过这次的科举,会恨她们。一直拥有的都是他的爱,她实在无法面对他恨她的模样,便是想象都觉得快不能呼吸的疼痛。
麒儿和麟儿本来许是还会继续在侯爷那儿赖下去的,慕容瑶不想为了女儿,而失了两个儿子的心,都是她的孩子,她并不会厚此薄彼,于是主动指挥小兰和小珠做了些糕点给孩子们送了过去。
当天下午,两个孩子就回了院子,之后的白天他们继续去跟着侯爷读书,下午和晚上,便都是陪着慕容瑶了。大约是两个孩子在侯爷那儿,侯爷也说了些道理,麟儿倒是不像原来那样莽撞了,便是要她抱,这动作也是极有分寸的,好像一下子大了几岁一般。
不但不再吃妹妹的醋了,麟儿偶尔还有了些兄长的风范。每每看着麟儿绷紧小脸,一副故作严肃的表情,然后坑坑巴巴地对着她的肚子说出一些教育后辈般的话语,比如:‘妹妹你要乖,不要闹娘亲。’‘妹妹你快点出来,哥哥带你读书。’‘妹妹你如果不乖,没有绿豆糕吃。’‘妹妹你乖,哥哥带你玩。’之类的话,慕容瑶总觉得她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被赶去温书、习字的上官飒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温暖他心头的场景,他的妻子慕容瑶,肚里揣着他的女儿,左边搂着麒儿,右边抱着麟儿,在阳光的沐浴下慵懒睡眠。大约太阳确实十分温暖,三人的脸都睡的有些红扑扑的。
本来慕容瑶是中意摇摇椅的,因为偶尔还能晃一晃,增加些乐趣。可上官飒却不同意,因为上摇摇椅的时候,不免有个微跳的动作。这动作若是平时自然是很潇洒的,双手一撑,双脚一蹬,就稳稳当当地上去了,可这会儿,对于身为孕妇的慕容瑶,这些动作便都有些不妥了。上官飒本来也是同意的,只要慕容瑶同意他守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抱着她上下摇摇椅就行。为了不耽误上官飒读书,慕容瑶狠了狠心,把睡摇摇椅晒太阳,改成了睡贵妃榻晒。
说起这贵妃榻,还是侯爷吩咐专门给慕容瑶赶制的,本来慕容瑶是想用自己屋子里的那个塌子的,准备白天扛到院子里,晚上再扛回房里。因为她有些睡惯了那个小塌了,高度、长度、弧度,都甚合她心。大约是知道了慕容瑶有些认塌,侯爷按照她房里小塌的尺寸,让人赶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便是慕容瑶现在睡着的这个了。
即便没有小兰她们后面加的几个炭炉,慕容瑶也睡的十分暖和。当年在她肚子的小火炉,经年之后,一个两个的都成了大火炉。在两个大火炉之间,她哪里还会觉得冷。阳光也晒得被子暖暖的,慕容瑶睡的很惬意,迷迷糊糊之间,仿若听到了上官飒的声音,似乎是在说……无奈困意浓重,不过一会儿,慕容瑶又重新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下去许多,虽然也暖,却没有日头盛的时候那样暖了。仍然闭着眼睛,慕容瑶就先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孩子们,发现一个都不在了,于是慕容瑶睁开了眼睛。她绝对是因为担心孩子的安全,而不是因为闻到了点心的诱人味道。怀着麟儿的时候,她吃的没有节制,若不是麟儿小时候不大乖巧,恐怕那些肉,到现在都要跟着她。因为这样,她现在十分努力控制自己的饮食,便是再喜欢,她也不会放纵自己吃很多,大都是意思一下,过过嘴,至于完全填饱肚子的情况,她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慕容瑶起身之后,小兰很快就给她罩上了件白狐裘披风,这件披风,是上官飒整理沈飘怡当年的嫁妆单子的时候翻出来的,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披风却被保养的极好,不止这件披风,母亲其余的陪嫁都都被保养的极好,好似依旧在等着主人偶尔翻看一般。看到这件披风,上官飒隐约记起,原来母亲是很喜欢这件披风的,却用的极少。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母亲的心思却着实让人一猜就透:女为悦己者容。那些年,上官博并不在府里,母亲即便打扮的再好看,不是被他欣赏,母亲便宁愿不要。
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母亲的嫁妆自然是交给他保管的。他回侯府之后,侯爷就将库房的钥匙交给了他,只是他总怕触景伤情,一直没有去处理罢了。那日也是偶尔翻看了下嫁妆单子,发现了这个,觉得十分适合给瑶儿御寒,才开了那把锁。
看到慕容瑶准备下榻,上官飒走到了她面前,帮着拢了拢披风的领口,而后打趣地说,“你倒是醒的是时候。渴不渴,这牛乳还是温热的,若是饿了,便吃些点心吧,都是刚刚做出来的,孩子们刚刚开始吃。”
慕容瑶刚想拒绝,肚子便咕噜噜地响了一声,弄得慕容瑶很有些脸红。有些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的尴尬。上官飒自然是十分理解慕容瑶的窘迫的,他的瑶儿,脸皮没有他这么厚,经不起调侃,于是上官飒十分严肃地说:“不得了,咱家闺女肚子饿了,这是在抗议呢!娘子,你还是吃点儿点心吧,安抚安抚她。”
慕容瑶被上官飒轻揽着肩膀走到了桌边,给她准备的凳子是木头的,上头还覆了个十分柔软温暖的棉花做的锦垫。
在上官飒和两个儿子的劝食下,慕容瑶不知不觉吃了不少东西。正当慕容瑶准备再吃一块红豆糕的时候,上官飒按住了她的手,“瑶儿,可不敢再吃了,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你再吃下去,晚膳就要吃不下了。”
慕容瑶能做的,便是放下手中的糕点,任由上官飒用温热的湿帕子给她净手。因为天冷的关系,麒儿和麟儿有些坐不住,上官飒便指派暗卫带他俩活动去了。至于这侯府里一会儿什么东西会遭殃,上官飒并不关心,他的儿子,在自己的府里,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孩子们走了之后,慕容瑶开了口:“飒儿,周明芳的事,是不是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