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发梢落满雪花的萧鸿轩从摩托车上下来,哆哆嗦嗦拎着两大袋吃食走进自家院子,迎接他的除过留在家的母亲,还有妻子谢莹。
比起一路颠簸吹足了冷风狼狈不堪的萧鸿轩,显然坐封闭严实面包车回家的谢莹丝毫没被突降的大雪影响到。
顾不上拍打丈夫一身的雪粒尘土,谢莹嗔怒的剜了萧鸿轩一眼,把沉甸甸的两袋吃食接了过去,笑着招呼随在丈夫身后的胡峰。
“快进屋,屋里起了炉子,暖和缓和。”
谢莹挑开棉门帘请胡峰进了客厅,转身吃力地拎着两袋吃食去厨房,欧阳静追在身后抢过一袋子拎着,抬头瞧见立在院子里的萧鸿轩,羞怯的笑道;
“三哥回来了!”
不等萧鸿轩回复,低了头跟着谢莹去了厨房。
萧母看着神情扭捏羞怯,比新媳妇谢莹还更像个新媳妇的欧阳静,暗暗摇头。
“到我屋里说话。”
萧母已经收拾过的卧室,难以收拢去萧父存在的痕迹。
坐在单人实木沙发上,萧鸿轩好像又看见父亲依靠着椅背,坐在对面长沙发上抽着烟,手里多半根烟燃出烟灰,俯身在烟缸里抖搂烟灰,柔声问着;
“小三,还有零钱用吗?要不要我给你拿些!?”
记得自己总是拒绝,兜里实际上已经干净的比脸还要干净,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习惯了随口便拒绝来自父亲的关爱。
父亲依旧会一次次问起,一次次在儿子的拒绝里帐然若失,努力保持的笑脸藏不住失落。
对面幻化出坐着的父亲渐渐光影暗淡着,萧鸿轩越是努力想要再多看一眼,看清父亲潜藏在笑一下的失落,光影消散的越快速。
走了,父亲永远离开了,不会有人再那样谦卑的想要给予自己金钱。这一次他走了,走了便再也不能回来。
得知父亲已经离世后一直不曾流泪的萧鸿轩瞬间泪水肆虐,冲落面颊打湿了衣襟。
“妈!爸爸他,,,”
猛地,萧鸿轩把脸伏在手掌上,哽咽的说不出话,悲痛委屈的如同迷路的孩子。
“爸爸走的很安详!所有的心愿都达成,爸爸是欢喜着离去的。”
萧鸿青走进屋,忍着悲伤,搂着弟弟不住耸动的肩。
“小三别哭了,惹得妈也伤心。
妈这些日子都在为你担心。公安局不是说要劳动教养吗,怎么突然就放出来了?”
接过母亲递来的手巾,萧鸿轩把手巾摊开了压在脸上,双手隔着松软的棉毛巾搓揉着脸颊。
稍倾,放下毛巾,吸溜着鼻子,鼻音浓重的缓缓解释道;
“妈,大哥,你们还记得晓红吗!就是纳兰国庆的小女朋友,也就是她父亲给我部队里写的材料。”
萧鸿青点头示意记得晓红。
“这次就是晓红的爸爸出手帮了我一把。”
萧鸿青轻声“哦!”,脸上全是疑惑。晓红的父亲怨恨到时过境迁几年了还不放过弟弟,又怎么想起出手帮弟弟。
“我也是在里面见到晓红的父亲才知道退伍时发生过的事情和他的关联。也是他详细把我的案子和我解释清楚。”
“晓红父亲到底是干嘛的?”
两兄弟把萧鸿轩退役档案出现污点一事一直瞒着父母,萧母听得不明白,晓红这个女孩子却见过,当年跟儿子朋友一起来过家里,清清秀秀,知书达礼一看就是家教甚好。
“如今是市里检察院副检察长。”
回答了母亲的问题,萧鸿轩接着说道;
“强把我牵扯进危及公共安全,持械伤人的刑事案子。既不是欧阳静和刘医生的意思,也不是医院方和胡峰的意思。
而是区公安局长即将升迁,出了胡峰私用警械一事,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向伯伯好心出头。向伯伯算是市里有数的老革命了,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影响到他的升迁。
我又不知深浅,到了分局问什么就答什么,人家可是老公安了,吃法律口的饭一辈子,直接找着了空子,只要我行凶在前,胡峰动用警械就变成合理合法的行为。
剩下的就是公检法内部间的事情,只等手续齐全宣布对我执行劳动教养。
晓红出国留学了,出国前和他父亲做了一次敞开怀抱的谈话。把多年来许多事都互相解释清楚,他爸爸才知道,当初晓红高考考得不理想,晓红爸爸天天不住地责备晓红早恋耽误了学业。晓红本来就因为没考好自责,再被爸爸一再责备,这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出走就是一时的冲动,离开家才发现天大地大不知该去那里。就想学着三毛,天涯海角四处流浪。
我从部队探家回来,恰巧遇到已经离家的她,问清了情况,怎么敢让个女孩子真的去流浪。托朋友暂时收留了她,私下却安排人把她暂住的地址告诉了他爸爸。
真相大白,他爸爸明白自己迁怒在我身上完全就是一场误会,女儿早恋的对象不是我,我也没有拐骗他女儿离家出走,反倒是想办法安全的将她女儿送回了家。
我结婚的时候,晓红爸爸代替在美国的女儿来送了一份贺礼,我当时忙的抽不出身,也没能和晓红爸爸说说话,把过去的误会解释清楚。
这次都靠晓红爸爸在上面压着,又亲自去看守所找我说明情况,我确实有错,好在医院方不愿追究。
让我事后不要再争个曲直。
欧阳静自然是不愿我去坐牢,刘医生被医院除名后,第二天便和妻子离了婚,家产房子孩子都给了老婆,人呢,突然就人间蒸发掉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这样一来,就没了受害者指证,又有晓红爸爸从中斡旋。
最终,我这次收审算是配合办案,事由不详,无罪释放,案底也没有留。”
萧母深深出了口气,小儿子这一遭算是安安稳稳度过了道坎。
养儿育女操持了一辈子家务,求的就是个儿女安康。支撑这个家的丈夫撒手离世,小儿子进了公安局,哀伤之外更多的是为儿子担心,拘押犯人的所在该是暗无天日的地方,任性的小儿子如何能受得了。担心也毫无头绪不知怎么办的茫然守在家。
“小三啊,以后这脾气可要改改,成了亲,再不是一个人了,你不知道谢莹这些日子多煎熬!不是妈说你,收收心吧,安安分分和谢莹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
说着说着忍不住萧母又抹起了眼泪。
“妈,我知道错了,这次的教训都记下了,以后我会踏踏实实过日子。”
萧母停下抹泪的动作,抬眼看着一脸坚毅认真的小儿子。
萧鸿青也挑着眉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弟弟。
在这个家里萧鸿轩最小,却打小从不和人认错,无论对错,一概不认错。明明心里知道自己错了嘴上也不认,只会默默改正。
“妈,晓红爸爸说自己长期忙于工作和女儿沟通太少,出了事也没能处理好,直到晓红远赴大洋彼岸,父女两即将长时间分离,才敞开心扉说心里话。这才知道,父女近在咫尺生活着,隔阂滋生,都是因为忽视了沟通,以为自己的付出都是为了女儿,女儿就应该明白。
以前我烦你们啰嗦,总觉得我自己又不是个傻子,错了,自己自然会改,你们多啰嗦两句有什么用!
忽略了您和父亲都是为了我好,时时为我操着心。早于改错行为前的一句认错,实际很有必要。”
萧母泪水犹然未干的脸上露出宽慰的笑,这样说话的小儿子老伴见了一定偷着乐开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