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何舒乐总觉得锦帆不大对劲,逃课不再像往日频繁,只在固定的时间,但是也不见得她是在学习,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发呆,嘴角也莫名噙着笑,像是心甘情愿将自己献祭的少女,只等待那神圣一刻的到来。
但她不愿意锦鸿多担心,看着锦帆明明是风平浪静,也就只当是自己多疑。
所以锦帆再出走第二次,几乎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同样是她心甘情愿的事情,这一次甚至于事先连林竞明都不知道。
那一天林竞明打电话来,再一次喝到酩酊,声音里都是无助与哽咽,锦帆听他不停地喃喃说着:他又被大姐拖着去了女方家里,这一次正式提盖楼房的事情,连盖几间、盖在哪里、地基打多深都讨论了,然后就是等通知林竞明父母在家去盖,一百年等过年回去就给他们办酒席。
再接下去就是酒席定在年初几、下礼用什么东西、请哪些人了,然后等到酒席办完,他和女孩子被塞到洞房花烛的背景里头,以飨看客。
林竞明眼看着自己的命运被绑定在这样一家人身上,明明是他自己的,却和他并无关联,不由得悲从中来,却又无可发泄,他除了能找锦帆,还能找谁?
所以一出来他就只能是带着酒意给锦帆打电话。
“帆帆,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怎么会那么难,人这一辈子,怎么就那么难……”林竞明的声音听来真是万念俱灰。
就是这个电话让锦帆当即打定主意,再等下去,不知道林竞明还要面临什么样的压力,她不要盖什么楼,也不要钱,就只要跟林竞明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已经到这一步了,林竞明没法再扛下去接下来更多的压力,她也不能眼看着林竞明继续受苦,就只能是去找林竞明,然后他们一起离开。
林竞明已经明白最爱的是她,也离不开她,那这一次他们一定可以远走高飞,他们会开始新的生活,没有这么多的压力,而他父母那边,她会跟林竞明一起去赚钱还给他们。
一直到她义无反顾地再一次踏上路途的时候,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是要解救林竞明于水火。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以后,这一次锦帆布置得周全,没有钱不要紧,她到食堂去,把之前锦鸿给她买的饭票找人便宜卖了,这样就有了路费。
锦鸿当时是真的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心眼。就连锦帆,自己后来想起这一节,也只能苦笑着说一句:“当时有这样的用心,做什么事情也都成了。”
结果她全部拿来,浪掷豪赌在了林竞明的身上。
然后她对何舒乐说,要回家去过几天,何舒乐总不能拦着不让她回,再说想着锦鸿也会打电话回家去,何况何舒乐也想不到她会拿饭票去换钱。
等到锦鸿就算发现的时候,她也已经跟林竞明离开东莞,这一次,锦鸿将不会有办法找到他们。
一直到她坐上火车,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她顺利地沿着铁轨一路南下,再一次回到曾经出发和抵达的地方。
这一次甚至比之前还要顺利很多,她已经来过,知道路途也知道怎么样去找,林竞明是搬了家,但是告诉过她地址——就在他之前住的隔壁,连楼层房间都对她说起过,因为抱怨这边比之前还小,四楼就被太阳遮挡的,衣服要一两天才能晒干,但是房租却贵了十几块钱。
曾经锦帆把这些都当做感情的证据,一点一滴恨不得刻下来铭记,所以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林竞明新的住处,甚至林竞明的鞋子就放在门外。
旁边还有双小几码的,艳粉色人造革的尖头鞋子。
锦帆还来不及去想,手已经快一步去敲门。随即她听到里头有林竞明带笑的声音:“这个点,大姐怎么会过来?”一边是脚步声走过来开门。
几乎是在林竞明打开门的同时,一个大嗓门在她身后响起来:“大姐上次不说送一床毛毯来吗?”
锦帆一抬头,猝不及防迎上林竞明瞬间褪去血色的脸,还有他身后那伸头往外看的女孩,正是林竞明形容的那样,圆胖的脸,紧身的外套像是绑在身上,一手还端着碗。
而地上支起一张小桌,上面锅里热腾腾地炖着菜,旁边是碗筷。墙上挂着的是两个人的衣服,跟鞋子不分上下的艳红色毛衣,还有窗台上晾着的女士内衣。
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锦帆像是迎头挨了一闷棍,做梦都没有想过的情景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不是说,根本不喜欢那女孩,只不过是家里逼着定亲,不是说心里头只有她,这一次连跟父母翻脸都甘愿,只要不再过那样的日子,等到过年拿了工作奖金就给父母,然后远走高飞吗。
可这一转眼,怎么已经跟女孩子过到了一起?
锦帆彻底的迷茫了,她生平头一次这样受骗,连反应过来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林竞明也彻底慌了,本能地脱口而出:“帆帆,你怎么来了……”
反应过来赶紧回头看那女孩,一脸的张皇失措,如同犯罪现场被人赃并获的小偷。
女孩子愣了一下,猛然间碗一摔:“姓林的,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接下来便是乱哄哄一场闹剧,林竞明那么大的个子,死活摁不住那女孩子一个劲地猛扑上来,要打林竞明,又口口声声要打死锦帆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到最后闹得隔壁租客都来看热闹,房东也上来劝架。
然后是林竞明的大姐也来了,一看到锦帆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难看,直接从锦帆身边跨过去,权当做没看见这个人一样,把门在锦帆面前重重带上。
锦帆茫然而麻木地任由围观的人指指戳戳,谁都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小年轻之间的感情纠葛,男方瞒着两边,脚踏两只船,而锦帆是那个送上门的傻子。
天已经彻底黑了,走廊里凉气从地板往上升,无孔不入。她拖着一大包的行李,已经是深秋了,她里头还装了夏天的短袖,想着要跟林竞明一走不知道多远多久,她已经学会为未来做长远打算。
然而林竞明已经跟别人开始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