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如文完全像是料中他的反应,对此完全不以为意:“没关系,我也只是说说我的想法,你有你的道理,她有她的命运,不管怎么样,你们是兄妹,这一点事实不会改变。”
临到挂电话的时候,锦鸿才觉得自己一直失态,他忍不住还是问邓如文:“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介意?”
他有勇气把一个完整的自己,摊开来到邓如文面前,愿意接受她一切的审判,却没法去想象邓如文会给他一个怎样的判决。
邓如文却是完全自然而然地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锦鸿,等你以后读书够多,有时间看看王尔德,他有一句话叫,每一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一个罪人都有将来。”
“我们谁也不是圣人,更不是罪人,都只不过是为了生活挣扎的普通人。过去的事情就放它过去,人生苦短,多想想将来。”
锦鸿一直挂了电话走在街头上,仍旧一时振奋一是迷茫,秋天的风鼓荡着,他的心也像是在随着在秋千上摆荡。
虽然锦帆还是没有消息,但是邓如文的态度一如既往的磊落光明,他相信她是真的不介意。他这时候,已经把邓如文当成唯一的那道光,只要她说是对的,那全世界都说他是错了又何妨?
那时候锦鸿根本还不明白,她所说的不介意,不单单是天性洒脱不介意这些事情,而是因为她早知道跟他不会有未来,所以根本不需要介意他的过去。
但那时候锦鸿哪里知道以后的事情,他只顾着眼前,眼前,他要强行让自己的心定下来,路要一步步走。
他先找到一个以前的朋友,曾经一起读书一起混过的,如今早已经成家有了孩子,在这边县城开了个修理铺,好在两个人联系没断过。锦鸿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才能找到锦帆的消息,暂时哪里也不敢去,只能买了点水果东西,过去投奔暂时借助在他店里,白天继续去想办法找锦帆。
戚连成按照锦鸿说的,去电信营业厅办来电显示,他这两天心思不安,老是颠三倒四,时不时地店里来个人,他跟姚若兰两个都是六神无主,全没了往日的利落。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赶着去营业厅,到了却又忘记带身份证,等掉回头去拿,办业务的队伍排得太长,下午还没到他人就下班了。
晚一天锦鸿都得多耗一天,锦帆更是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戚连成急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电信营业厅还没开门就跑去排队。这一次排到中午,总算是登记上,交钱签合同领了新的电话机,忙不迭地往回赶,等着锦帆的电话。
锦帆正跟林竞明僵持着,本身按照林竞明的意思,人都出来了,抓紧去跟锦帆爸妈见一面确定下来,把事情办了,锦帆安心在这边找工作,两个人就算是安枕无忧了。
但是锦帆一句话就把他问住了:“我哥先前去你家里闹成那样,他的脾气你也知道的,我这次跑出来,现在告诉他们是来找你,你说他们气不气,你怕不怕?”
林竞明顿时就说不出话来,半天气馁地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真就这么耗下去?我们一家是无所谓,你都到这来跟我过了,还能说啥?关键是你一个女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叫人家怎么说?我们这还不是为你考虑为你好。”
锦帆冷静地看着林竞明苦恼的样子,她在等他一句话,等他说一句不怕,那么前面不要时候是戚连成跟锦鸿,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敢闯的,她至少要让自己明白,她丢了一家人的面子不要,换来的这个人是值得的。
但是难道不是她自己最清楚吗,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值与不值。
“先在等等,我爸妈跟我哥他们肯定要找我,又是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去找他们,只会火上浇油,他们一气之下再逼着我们断了,还要我回去学校里,那就什么都没了。”
林竞明是真急了:“他们让你回去你可以不回啊,你就说要跟我在一起要留在这边,你爸妈还能拿你怎么样不成?他们让你好好在学校念书,你不也照样出来了。”
“那你呢,我跟我爸妈说,那你打算到时候跟我爸妈说什么做什么?”锦帆心里头一片平静。
林竞明再度回答不上来,随即苦恼地困兽一样满屋子转圈。“锦帆,你是你爸妈的闺女,你不是说他们平时都疼你,一定不舍得拿你怎么样。”
“你认个错,说清楚跟我在一起,他们也就心软了,不都是这么说吗,哪有不为孩子考虑的父母,你哪怕是念到博士念到外国去,也还是要结婚找对象,与其浪费那个时间跟钱,咱们自己也赚上来了。”
“这话你能对他们说,可我不行啊,之前你哥去我家的时候我妈说过,结果你哥不是在我家里闹了一通。我不是你们家的人,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还觉得是我教坏你……”
锦帆放弃了一切,父母家人都不要了,还差几个月就高考也不去了,几千里山长水远地从家里来找他,听到他说的却是这样的话,她是她们家的孩子,而他是他们家的,他们隶属于不同的阵营,而且壁垒清晰分明,无可逾越。
锦帆看着林竞明涨的通红的面孔,全然陌生的神情,她没法想象这是曾经学校里那个说话笑容里都带着羞涩的大男孩,他们分开不过短短几个月,到底是什么将他变成这样子。
不止是林竞明,每一个她见到的来过东莞的人,都像是在于这城市激烈地碰撞之后,变成她所不认识的陌生人,戚连成被抽光了所有的意气,变成一个平庸普通的中年人;姚若兰老的让她难以置信,而锦鸿,以前连一句重话都不会对她说的锦鸿,却会有一天,不惜逼得她与他反目。
现在这笔清单之上,又加上一个林竞明。
如果他们当时都没有离开,没有来东莞,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问题,戚连成同锦帆一样想过,只不过他足足思索了后面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