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何舒乐也终于要去复习了，锦帆比谁都清楚她，聪明天分不见得有多少，但是骨子里一股子韧劲，认定了的事情咬断牙也要做成的，高中三年她比谁都熬得辛苦，差也不过差着那分毫，这一年，她势在必得。
去留都定了，所有人的。只剩她自己，还在十字路口，被摁住了不许回头偏要她往前走，可那条路，不是她的路。
锦帆把话说的清楚，何舒乐沉默了一下，冷静地问：“锦帆，你真的觉得值得？我先不说，为了你们俩眼前的感情放弃前程，将来会不会后悔，就说你和林竞明之间，真的稳妥吗牢固吗？”
“他如果肯为你考虑，就该支持你或者最好的一起复习，要是他连自己这点主都做不了，以后你们遇到任何的大事情，难道说全部是你自己硬扛着？那你要不要他有什么区别？而且只会特别累。”
锦帆听不进去，连着几天她始终像是在火上熬煎，整个人被一种可怕的偏执折磨着，只有林竞明，他能解她的渴，灭她的火，他是她的毒也是唯一的救赎。
何况，现在她自己又何尝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她不怪林竞明。
她只是不甘心地要去争取。
何舒乐也无奈，然而还是继续劝：“不说复习这样的大事，连你都能想得到找我打电话联系他，他就不能主动点找你？他妈难道能把他绑起来？还是说他不想不愿意？”
“舒乐，你只要帮我这个忙就好，如果不帮就算了。”锦帆轻轻地说。
她不是不懂，只是人在有些时候，非得要选一个南墙，闭着眼睛往上撞。
何舒乐叹口气，没说什么挂上了电话。
锦帆等了半天，等来的却不是林竞明的电话，依然是何舒乐的，她一五一十说出来她打电话的过程：不是林竞明大约是他妈接的，一听到是个女孩子顿时便敏感起来，问了半天是说。何舒乐还好脑子反应快，说了是同学，之前借了他的随身听，这时候才找到问问他怎么还给他。
他妈才把电话给了林竞明，林竞明听到何舒乐的声音也只会叹气。
“他就说他现在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哥去他家里闹得太厉害，他妈都被气得差点生病，现在说什么也不同意，已经在找人帮他说亲，还要让他出去打工。他说他心里头放不下你，可是你哥把话说的那样死，说什么也是要你去复习考大学不让你跟他在一起，还在你家里动了手，现在他成了罪人，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最后让我跟你说句对不起。”
锦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上电话的，也不记得何舒乐还说了些什么，她头脑里血管突突的跳。
你哥去他家里闹得太厉害……已经在找人帮他说亲……他成了罪人……对不起……支离破碎的语言拼凑成一个清晰完整的结果：她被林竞明，不，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锦帆像是沉没在黑色的河水里，夜是怎么过去的天是怎么亮起来的，她全然不知道，也全然都与她无关。耳听得外面奶奶起来去做饭，锦鸿去打水倒进水缸里，爷爷咳嗽着烧着柴草灶，天亮了，所有人都翻过去旧的一页，开始新的篇章，只有她还停留在过去的书里，如同一枚枯死的标本，被永远封缄。
而锦鸿像是全然无视她的变化，自顾自对她说道：“吃完饭我带你去学校。”
正是在早饭桌上，他说这话没有一个人出声，奶奶看看锦帆又看看他：“要不，等帆帆再歇两天吧？”
“再等下去，过两个月她也还是这样子，不如早点去学校，在那个环境里头，她不动也得被推着向前。”
锦鸿冷硬的样子，让锦帆头一回觉得，他像个专制的暴君。
完全不像从小牵着她去摸鱼捉虾翻知了的锦鸿。
“你非得这样吗？”锦帆嗓子都是哑的，说出话来完全不像自己。
锦鸿看都没看她：“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现在没人逼你一把，将来全世界会把你逼到墙角让你无路可走。”
可是锦帆觉得她等不到那一天，在生活来临之前，她先已经被锦鸿逼到无路可走。
锦帆是被锦鸿押着去复读的，根本没有她选择的余地。衣服东西没有收拾，书本全扔了，她要这样立场鲜明地告诉锦鸿：她不会去，不接受他给她的选择。
然而锦鸿根本不为所动，他直接带着锦帆坐上了去学校的车。衣服书本没有，不要紧，再买好了。
锦帆到后来都记得那一天阴沉沉的，直到半路上才破晴，她赌气坐在锦鸿后面，靠窗的位置，被晒得睁不开眼。破旧的中巴车一路摇摇晃晃，能让人把肠胃全吐出来，售票员抱着钱盒子一脸漠然，看见有人要吐才拽一个塑料袋递过去。
车上放着的是谭咏麟的《讲不出再见》：“……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转面，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浮沉浪似人潮，哪会没有思念，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锦帆靠在椅背上，在汽油和尘埃混杂的气味、汽车的轰鸣中，从一开始趴着任眼泪流，到后来终于嚎啕出声。
一车的人都好奇地转头看她，售票员拽着个塑料袋走过来，看见她并没有吐，又收回去。
从头到尾锦鸿在她前排一动不动坐成一座山的沉默模样，锦帆哭得那样大声他不可能听不见，然而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没有问过她一声。
锦帆后来常常想，如果当时锦鸿肯回一下头，肯过问一声她是不是难受，能像小时候那样牵住她的手，也许她会在刹那间放下所有的怨怼，会听他的把这条路走下去。
但是一直到下车，锦鸿始终坐的笔直，脖子像是不会转圈一样，连稍微半点的偏移都没有过。眼泪是烫的，但是锦帆的一颗心却分明的沉下去，冷下去。
补习班早已经开课，锦鸿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锦帆塞进去，跟何舒乐同班。何舒乐一见到锦帆来，高兴的不行，等看清她的样子又沉默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