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鸿一口气生生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帆帆，你到底中了什么邪？我说这么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打工打工，打工到底有什么好，非得放着好好的书不念出去打工？你给我说个理由，到底为什么不去复习，为什么非要去打工？”
锦帆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不想再念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那么喜欢看书读书，好端端的怎么说不念就不念了？”锦鸿怎么也想不通。
“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哥，我长大了。”
锦鸿站起来狠狠踢一脚，纷纷的泥沙，滚落到河里去，而河水依旧无动于衷，只顾着奔忙流淌，带走他们的岁月一去不回头。
锦鸿站在河边上，风一吹几乎要哭出来，从前那么多艰难的岁月，他们是怎么样一步步熬出来的，可是到头来差这最后一步，锦帆说她不干了她要放弃。
“行，你要去打工，那你跟我走，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回去东莞，带你去打工去！”锦鸿长这么大，从来没对锦帆发过这么大的火。但是这一次，锦帆真把他顶到了气头上。
他从来不要求她像邓如文那样高高在上，但是至少，不要是像那些别人口中的厂妹一样，混杂在人群中面目模糊，地摊上买件十块钱的衣服，颜色鲜亮刺眼，也能高兴得像过年。那不该是属于锦帆的人生。
想到邓如文，锦鸿脑子里像是倏然冷静下来，随即一个念头闪过，他看着锦帆：“你谈恋爱了是不是？”
锦帆当时惊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本能地矢口否认：“没有！”
这节骨眼上，让锦鸿知道林竞明的事情，他非要气死不可。
然而她骗得过任何人，也骗不了锦鸿。她小时候偷吃了走亲戚要用的酥糖，被姚若兰骂着逼问，怕挨打死硬着不松嘴，眼神里却就是这一模一样的惊惶。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一下子猜得到，他和邓如文的事情？全因为她自己经历过一遍。
锦鸿浑身力气被抽掉了一大半，不知道是她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跟她竟然连自己也骗之间，哪一个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没考上，所以叫你也不要念了，叫你一起出去打工，你信了他的，是不是？”锦鸿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凉透了。
“还有你没考上，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因为跟他谈恋爱，所以把学习都给耽误了？还是说你知道考上了你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此不能在一块了，所以你为了他连自己大好前程都不要了？”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任凭锦鸿怎么问，锦帆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一句话。
锦鸿一颗心都冷透了，这才知道几年没见，原来兄妹间隔阂，已经比这河水还要深。他丢下锦帆，连自己是怎么样回家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天尚且蒙蒙亮，奶奶牵挂着他俩，先去悄悄去叫锦帆，问昨晚上到底怎么一回事，锦帆说什么也不肯说。
奶奶没办法又去叫锦鸿，才一推开门，满屋子烟味呛得以为是着火了，再看一地的烟头，至于锦鸿，人早已经不知何处去。
锦鸿一整夜没睡，天不亮就起来顶着露水走到镇上，然后坐车去了姨妈那边的市里，他跟任何人都没说，也没往姨妈家里去，一个人找到锦帆的学校。他以前一封封的信写着，地址背的牢牢的，找过去压根不是难事。
锦鸿多少年没进过学校了，一眼望过去全是年轻鲜嫩的脸，饱满昂扬，让他一瞬间几乎自惭形秽，这咫尺近的人生，却是他必胜再也求而不得，而锦帆轻易地却要放弃这一切。
他走过那条路，知道并不好走，因此绝对不要锦帆踏上同一条。他绝对不要锦帆后悔，哪怕是以恨他为代价。
锦鸿找到锦帆以前的班主任，因为锦帆他们这一届成绩显著，所以又从一轮毕业班开始带，听到锦鸿问起锦帆的事情，也就只是笑笑，慨叹一声：“戚锦帆同学，说起来是可惜了，其实她蛮有把握考上大学的，要不是心思动摇分神耽搁了，我估计她今年是能录取的。你们做家长的，早就该多关注一下，到现在才来问，是不是太晚了？”
于是锦鸿原原本本地从他嘴里，听了一遍锦帆和林竞明的事情。锦帆总以为她和林竞明小心翼翼，瞒得住所有人，却不知道其实班主任他们，经历了这些年，哪里还有看不透这些小把戏的道理。
“我以前找他们各自谈过，也都说了不会影响学习。我们做老师的，能干涉的有限，总不能为了一个赶走另一个，该提点的也都提点到了，剩下的他们也没有公开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问了也是不承认，那这么一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本来这事情，还是靠学生自己还有家长监督。只不过确实可惜了，按照戚锦帆的成绩来说，其实上个大学还是很有把握的，我也问过她同学，听说现在连复读都不愿意，这事情，其实对女孩子影响也很不好，我也听说，他们同学有猜测说戚锦帆是不是因为和林竞明出了事情，着急结婚，所以才……”
他尴尬地一笑：“我做老师的，不该说这些，只是戚锦帆真是可惜了，原本一个好苗子……”
后面那班主任还说了些什么，锦鸿都没听进去，他木然地向班主任道谢，转身要走的时候，开口问了一句：“老师，能不能把那个林竞明，他家的地址给我一下。”
于是当天下午的时候，锦鸿已经出现在林竞明家门口。他进了村子，一路问过来的，他问路的那个人，一直把他带到林竞明家门口，早已经扯着嗓子喊道：“林家婶子，来找你家小明的！”
锦鸿一抬头，看见一个农村中年妇女，乌黑瘦小的个子，跟在她身后高高大大，一脸不知所措的，他不用问就知道是他要找的人，于是开口道：“你是林竞明吧？我是戚锦鸿，锦帆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