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背叫住辰海,辰海回头一看,原来是庞梓文。
庞梓文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加迷离。
“来的早啊。”庞梓文说
“不早,已经来了很多人。”辰海说
“没什么好看的,跟我走。”庞梓文说
辰海跟着庞梓文来到东墙外,爬上墙边的一摞原木,翻过围墙,来到变电所。
又见到那个身上散发着膻味的老男人,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庞梓文来了,一下来了精神。
膻味男说;“等我打电话叫人。”
庞梓文说:“叫啥人呀,这不有人嘛。”
庞梓文指了指身后的辰海。
“这意思是要斗地主呗,行,奉陪。”膻味男说
辰海连忙说明自己不会,不过还是被庞梓文拉上了桌。
庞梓文说:“玩两把就会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第一局,辰海就抓了个地主,按照规矩,其他人如果觉得自己的牌足够好,可以抢地主,但是谁也没抢,因为好牌都在辰海手里,他轻轻松松就赢了。第二局,膻味男抓到地主,庞梓文抢了,而后又被膻味男反抢。其实膻味男的牌并不是很好,但是他自信牌技高超,仍有取胜的把握。庞梓文偷偷对辰海使了个眼色,辰海心领神会,按住手里的牌,先是一张不出,而后在关键时刻使出一炸,抢了牌权。膻味男大惊失色,招数用尽,还是败下阵来。
辰海虽然牌技不高明,却能沉得住气,保持一副深沉的姿态,让人摸不清套路,再加上新人的好运气,数十局下来,竟然小有盈余。膻味男回过味儿来,觉得他是庞梓文找来的帮手,故意设局来欺骗自己,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说破。
牌局将散,膻味男赖账不给,庞梓文有些气愤,说:“平时我可都是有钱就给,没钱才记账。你今天明明有钱,为何不给。”
膻味男说:“上次欠我的还没还清,这钱只当利息。”
庞梓文自认理亏,恳求道:“都是道儿上混的,给点儿面子好不好,下次一起算。”
“去去去,小屁孩丫子,你上的哪条道儿,不看你们家老爷子的面子,谁跟你玩。你欠我的钱下个月必须还清,要是还不上,我找你爷爷要。”膻味男说
老庞虽然宠着孙子,可有两件事绝不纵容,一个是吸毒,再一个就是赌博。上一次庞梓文在外面赌钱,被老庞抓到,用擀面杖打的庞梓文头破血流,气的老庞也住了院,可谁知道庞梓文并不长记性。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策略,在老庞眼皮低下重操旧业。庞梓文虽然混,可也还有些孝心,因为从小最疼他的就是爷爷,再一个,他也是真怕老庞的擀面杖。
“我的你可以不给,那人家的你得给呀。人家辰海又没欠你钱!”庞梓文说
膻味男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准备掏钱。
“算了,都当给他顶账了。”辰海说
庞梓文很意外,没想到辰海如此仗义,说:“不行不行,一码归一码,你赢的就是你的,赢了不见钱,影响财运。我的帐我自己还。”
“我平时又不玩,不碍事。本来就是意外之财,有没有都所谓。”辰海说
膻味男把刚要掏出来的钱,又塞了回去,说:“唉,人家是明白人,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吧。”
钱虽不多,但庞梓文在赌桌上从未见过辰海这样的人,所以对他的举动,倍加感动。庞梓文没有再多说什么,江湖里的恩情,江湖里还。
众人在前面干的热火朝天,庞梓文和辰海却躲在后面忙着论江湖情谊。其实于主任早就察觉两人不见了,只是不想让他们在众人面前丢脸,才没大张旗鼓的找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辰海和庞梓文在食堂露了面。于主任不动声色,悄悄告诉二人,一会儿到办公室找他。辰海发觉事态不妙,做好了接受批评的心里准备。
午休期间,于主任端坐在办公室里,辰海和庞梓文站在他面前。
于主任说:“不跟你们废话,咱们有话直说。你们两个都算新人,在单位里应该更积极一些,干活应该抢在前面,不要觉得多干了是吃亏。今天上午你们的表现就很不好,别人在劳动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作为一个过来人,同时也是你们的领导,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毕竟年轻人还是应该要求进步的,要有上进心。辰海你刚来,对学校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不过没关系,咱们慢慢来。经过昨天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可以算是患难之交吧!下午你们两个负责把整个二楼的卫生打扫一下,窗要擦,地要扫,桌椅要摆好。干不完不要紧,明天接着干,明天干不完还有周末,总之,不要影响周一学生正常返校。说的够清楚了吧!,行了,回去吧。辰海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庞梓文听说要打扫整个二楼的教室,一脸抹不开,立马求情,说:“于叔,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于主任一摆手,说:“滚蛋!”
庞梓文走后,于主任拉辰海并排坐在沙发上,笑容满面的跟他唠家常,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辰海一一作答,于主任若有所思。
于主任说:“工作上有没有什么想法,是想干行政工作,还是想到教学科室去。”
辰海没有概念,只是觉得人生地不熟,跟新朋友在一起比较妥善,就说要留在办公室。于主任爽快答应,说全由他来安排。他把辰海的座位安排在庞梓文对面,职务是文字秘书,而庞梓文是事务秘书。于主任嘱咐飞姐和庞梓文,对新同事要照顾,又对辰海说,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飞姐在一旁偷偷的笑,说于主任没有艳福,两个秘书都是男的,应该向校长申请,再安排个女秘书,这样才均衡。于主任说她没正行,为老不尊。飞姐不乐意听,说自己风韵犹存。于主任说她顶多算老当益壮。
辰海把斧子忘在车里,此刻开始惦记。飞姐想起昨天抓虎的事,向辰海打听详情。庞梓文听说老虎跑了,反倒没有吃惊,还说看那动物园破旧的围墙,早就料到会出事。
满足了飞姐的好奇心,辰海急忙去找斧子。就好像没抓到的那只老虎,随时都会出现。辰海上午忘了,现在又想起来,还会有些后怕,就好像他真遇到了老虎,斧子能派上用场似得。辰海心里清楚,这把斧子顶多算是个心里安慰,就像基督徒胸前的十字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午休过后,于主任正式分配工作。男老师分为两组,一组由于主任带队,主要工作是完成门楼残骸的清理;二组由梅道仁带队,主要工作是对校园内折损树木的修剪和路面的清理。女老师则由飞姐带队,主要负责教学楼内的清洁工作。
辰海和庞梓文的工作是于主任钦点的,所以例外。辰海没有多想,扫地,拖地,擦玻璃,干活儿一点儿不惜力。庞梓文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里拎着扫帚到处溜达,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抽根烟。
一个教室收拾完,辰海坐下休息,此时于主任正好过来检查工作。庞梓文虽然没怎么干活,可手里一直拿着扫帚,看到于主任进屋,一弯腰,摆出一副扫地的模样。
于主任朝庞梓文点点头,以示对其工作的认可,又看看辰海,说:“怎么啦,小伙子,这就累啦,加油啊!”
一不小心,功劳全成了人家的,干活儿的不如会表现的,辰海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索性他也不干了,摆摆样子谁不会。
庞梓文不停的打电话,把辰海晾在一边。辰海无聊,伏在窗台上看下面的热闹。
一根长长的水管,通过一台抽水机,连接着楼下的花坛和西面的果树林。不一会儿的功夫,花坛里的水就抽干了,再看果树林,已经变得像热带雨林一样。
“看什么呢!”庞梓文问
辰海示意让他看楼下的花坛。
庞梓文一边发短信,一边说:“晚上大家要聚一聚,你也来吧。”
“都谁呀?”辰海问
“就咱们这一批新来的,正好你也跟大家认识一下。”庞梓文说
辰海其实不想去,但又怕自己刚来就显得不合群,让大家反感,就没拒绝庞梓文。他一直都在琢磨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好不参加今晚的聚会,可想来想去,都太牵强。
整整一个下午,除了辰海一开始清理的一个教室以外,工作再无进展,剩下的时间两人一直在第二个教室里磨洋工,好在于主任没有再来。
下班之前,庞梓文还特意到于主任面前晃了一圈,跟同事们交流了一下劳动心得,好像这一下午把他也累的够呛。
该走的都走了,剩下晚上要吃饭的,聚集在老庞的饭店包间里。庞梓文向大家介绍了辰海,又向辰海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
照例没有请冯暖暖,除去辰海和庞梓文,其余五人,三男两女。辰海只记住了一个女同事的名字,因为她长得最漂亮。庞梓文应该也这样觉得,整顿饭他敬了她三次。
辰海虽然参加了饭局,可是滴酒未沾,这就好比上坟不烧纸,鬼都会挑理。饭后庞梓文提议上楼去唱歌,几个男同事响应号召,两个女同事说太晚了要回家。辰海不想去唱过,除了庞梓文也没人挽留,客气了几句就放他走了,正好他开了车,便捎带把两位女士先送回家。
辰海看上的那位女同事喝的有点多,已经昏昏欲睡,另一位看上去酒量更好些,还找话题和辰海聊天。
她说:“这个庞梓文真不靠谱,明知道芷梦不能喝,还一个劲敬她,瞧我们醉的。”
辰海朝后视镜瞄了一眼,芷梦正靠在她肩膀上,眉头微微皱起,脸颊略显红润,像个贪睡的婴儿。
她说:“你叫什么来着,哦,对,辰海,瞧我这记性。你太老实了,跟他们在一起要吃亏的。这帮人,一个个坏着呢。”
辰海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笑一笑。
她接着说:“咱们学校吧,哪都好,就是年轻人太少,气氛太压抑,你说是不是。”
“我刚来没几天,可能人还没见全呢!”辰海说
“你有女朋友吗?”她问
“还没有。”辰海答。
辰海忽然想起小学时的一个女同学,两人是同桌。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但是女孩已经情窦初开。她也问过辰海类似的问题,辰海当时不懂女朋友是什么,就说没有,她又问辰海喜欢谁,辰海开玩笑说喜欢她,她就信了,从此总是害羞的看着辰海。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事告诉了老师,辰海被调换了座位,然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辰海担心是不是又遇到的这样的套路,说完没有,就有些后悔,觉得应该回答的含糊一些。
片刻沉默之后,她突然问:“你记住我叫什么了吗?”
“没记住。”辰海如实回答
她没生气,反倒被辰海的诚实逗笑了。
“我叫张亦菲,这次记住啊!”
眼看到了芷梦家,两人合力把芷梦抬下车,扶上楼。芷梦母亲要留二人喝杯水再走,被辰海婉拒。
张亦菲上了车不再说话,反让辰海有些尴尬。
辰海先开了口:“吃饭的时候听你说,想换个部门。”
张亦菲一边用手机发发短信,一边说:“嗯,想换个地方。”
辰海又问:“你现在是哪个部门。”
“教务处。”张亦菲答。
“那应该很忙吧。”辰海说
“是啊,每天早上都要第一个到校,烦死了。”张亦菲说
“为什么不去当老师。”辰海说
“我可当不了,就咱们学校那些学生,哪有个学生样子啊,一个个流里流气的。再说我也没那水平。”张亦菲说
张亦菲性格张扬,说话办事干脆利落,和辰海截然相反。辰海从不幻想自己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他喜欢芷梦那种,看上去温柔,安静,举止得体,时刻需要男人保护。他心里想好,最多把张亦菲当兄弟看,绝不在男女关系上多走半步。
做好思想准备,辰海心里踏实了一些,索性畅所欲言。
“校长今天来了吗,好像没看到。”辰海说
“出国考察了,一半会儿回不来吧。”张亦菲说
“他人怎么样?”辰海问
“怎么,想拍马屁呀,要不要告诉你他家在哪?”张亦菲笑着说
“不是,就是好奇。”辰海说
张亦菲想了想,说:“能喝,会说,人还可以,反正对女同事挺客气的,对男的嘛,就不一定了。”
“这话怎么说。”辰海问
“看你会不会说话呗,领导都喜欢会来事儿的。所以我刚才说你太老实,容易吃亏。”张亦菲说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言多必失。”辰海辩解道
“说的对,我也挺讨厌那些油嘴滑舌的人。”张亦菲说
“你说庞梓文呀。”辰海说
“你说的,我可没说。”张亦菲笑着说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一点儿也不尴尬,只是辰海从张亦菲眼里还是能看出那么一丝的爱慕。在她面前,辰海并不觉得自己十分失败,可是辰海仍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不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这么松弛,健谈。他刚才在饭桌上几次想和芷梦说话,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辰海把张亦菲送到家,开车直奔老同学那里,因为他觉得家里太压抑,就像一个想打小抄的学生,考试的时候坐在第一排。在老同学那里,他可以更自在一些。
老同学晚上也喝了酒,辰海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哭。
“连门都不锁,你也不怕闯进来个女贼,趁机玷污了你。”辰海开玩笑道
老同学坐起身来,擦擦眼里,做了几个深呼吸,有气无力的说:“来啦。”
“嗯,来了。这是怎么啦!”辰海问
老同学摇摇头,又躺了下去,大呼:“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辰海摸不扎头脑,把他从地上拽递来,扶到沙发上,说:“这是让人给骗了吧,是感情还是肉体呀!”
老同学愣在那里,不肯说话。辰海也没有再问,自己找了地方,躺下来休息。
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昨天说今天有暴雨和大风,但是今天一整天天气都好的不得了,万里无云,晚上还能看见星星,真是难得。
老同学睡着了,心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带到梦里,估计他今晚不得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