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犹豫再三,说道:“公主,您对四皇子和奴婢有大恩,奴婢此生无以为报,只求来生能做牛做马,报答公主。”
清婉叹了口气,这套说辞真的烦人的很。
陈氏:“有些事情,奴婢就是烂在肚子里,死后带到阴曹地府里也不敢讲半个字。可为了四皇子,为了公主的大恩,奴婢还是要提醒公主,小心皇后娘娘。”
清婉眯了眯眼,对身后的顾彦打了个手势,顾彦即刻上前将陈氏扣押住,迫使她跪在雪地上。
“是不是本公主之前对你们母子太好了,你都忘了本公主是什么人了?”
陈氏惊恐地摇摇头,道:“求公主放奴婢一条生路吧,求公主看在四皇子的份上,放奴婢一马吧!您斗不过她的......”
清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这里人多眼杂,把她带到隐月阁去。”
隐月阁在后宫很偏僻的一处角落,人烟稀少,清婉头一次发现,这皇宫里除了冷宫,还有如此僻静的地方。
陈氏被顾彦扣在圈椅上,满面泪痕,眸中尽是哀求。
清婉四处转悠着,翻翻找找,全然不理会陈氏的求情。屋子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书桌上放着一块砚台,一支毛笔,一叠宣纸,砚台里还有少许墨。清婉没想到,陈氏竟然还有这兴致。
清婉走到书架前,上头放着几本小儿读物,和一叠写过的宣纸,她皱了皱眉,伸手抽出那一叠宣纸,上面写的是《三字经》。
清婉一边翻看着一边问道:“这是给四皇子写的?”
陈氏点点头,说:“奴婢前两日抄写的,想拿到思雨轩给桓儿看看,彩蝶姑娘却说,奴婢的字写的不好,桓儿自有太妃娘娘教,便让奴婢拿回来了。”
这一手小篆写的挺好呀,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一个冷宫出来的奴婢写的。清婉越看越不对劲,皱紧了眉头,这字迹......
清婉骤然抬头望向陈氏,目光灼亮刺目,犹如忽然被激怒的凶兽,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想杀人的冲动,大步往门外走去,挥手招来一个侍卫。“去打听打听,四皇子回思雨轩了没有,若回了,请他过来一聚,就说是本公主的命令。”
侍卫应诺。
陈氏听到清婉的话,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顾彦紧紧地压制住,“您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冲着奴婢来,不要伤害桓儿!”
清婉拉过一张椅子,坐到陈氏面前,厉声道:“您应该知道,你们母子能得到今日的这一切,都是谁给的,不是陛下,也不是皇后,而是本公主。本公主能轻轻松松给你的,也能轻易的讨回来。”
陈氏满脸惊骇,道:“您想要做什么?”
清婉挥了挥手中的宣纸,道:“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若不老实回答,我就把你和你儿子重新赶回冷宫里去。我怀瑾公主说到做到。”
陈氏低头无语。
清婉:“你这一手小篆是从何学来的?”
陈氏说:“奴婢是从孝英纯皇后那学来的,奴婢先前在墨阳宫当差,见娘娘的字写的好看,便要了几张字帖来学。”
清婉怒吼道:“说实话!”
陈氏教她吼的抖了一下,自知已然是瞒不下去了,哭泣着说道:“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让奴婢偷偷学孝英纯皇后的字迹,她让奴婢......让奴婢......求公主饶命,放奴婢一条生路吧,不,奴婢死不足惜,求公主饶四皇子一条命吧,四皇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清婉只觉得灵魂都被掏空了,一下瘫倒在椅背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是皇后让你模仿母亲的字迹,写的那封信,对吧?”
陈氏泪流满面,颤抖不已,胡乱地点着头。
清婉愤怒到了极致,声音却又缓又平,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们计划了多长时间?”
陈氏说:“奴婢也记不清了,大致......大致有半年吧。”
清婉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氏摇摇头,说:“奴婢也不知道,当时,奴婢的弟弟在京城赌坊里与人闹事,打伤了一个官员的管家,那管家气焰大的很,要把奴婢的弟弟抓到大牢里去,奴婢正急的上火不知该怎么办,皇后娘娘便派人找到了奴婢,说......说只要奴婢按她说的做,她就可以帮奴婢救出奴婢的弟弟,还说事成之后,给奴婢的弟弟捐一个小官,保他一生衣食无忧。”
清婉:“后来呢,你为什么又去了皇后宫里?”
陈氏:“孝英纯皇后去后,奴婢本来是要调去花房的,可皇后娘娘恐奴婢背叛她,便想将奴婢放在她眼皮子底下,说过两年便将奴婢放出宫去。若不是后来出了那档子变故,奴婢如今应该早已出宫嫁为人妇了......”
陈氏说着,掩面哭泣不止。
槅扇外传来侍卫禀告声:“启禀公主,四皇子到了。”
清婉挥手示意顾彦松开钳制,说:“你弟弟现在身在何处?”
陈氏说:“自从奴婢毁容被赶进冷宫,便再无他的音讯了。”
清婉冷着脸,站起身,对顾彦说:“马上去查,她说的是否属实。”
顾彦应诺。
清婉打开槅扇,一只手牵过苏景桓,一只手拔出侍卫腰上的配刀,回身走向陈氏。
陈氏见清婉抽出佩刀,慌了神,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苏景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清婉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张开手臂要往陈氏扑去,却被清婉一手擒住。清婉的力气大的惊人,掐得他的小肩膀生疼,“阿娘!”
陈氏见状下意识要站起身,清婉不疾不徐地将刀架到苏景桓的脖子上,陈氏立马不敢再动一下,“你不用着急,我就是想让你看看,陛下是更在乎我怀瑾公主的喜怒,还是在乎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野种的生死。”
陈氏一脸不可置信,觉得清婉简直疯了,这样的她甚至比皇后可怕千倍,“你想怎么做?”
陈氏眼神凄惶,已然一副认命的模样。
清婉冷冷地:“我要你到父皇面前,指认皇后。把她让你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陈氏说:“您知道皇后不是孤立无援,她背后还有靖远侯和太后,那些人的手段我早就尝试过了,我若当面指认她,还能活的过明天吗?”
清婉冷笑一声,说:“你们做出那么多龌龊的事情,害我母亲无辜惨死,你能不能活的过明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若不按我说的做,你儿子定活不过今天。”
抵在苏景桓脖子上的刀又凑近了一些,白嫩的脖子上流下了丝丝鲜血,疼的他大哭,“阿娘!救我!”
“好好好,我答应您,奴婢答应您便是,您快放了他。”
清婉挥手招来两个侍卫,命他在此看管四皇子。她带着陈氏甫一出门,便见高盛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什么事?”
高盛行过礼,说:“陛下一回宫,便听说公主在隐月阁审问人,特命奴才过来看看。”他抬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陈氏,心中诧异,“公主可有何事需要老奴帮忙的?”
清婉惊讶了片刻,冷笑道:“这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想必皇后娘娘定是等不及了。那就劳烦公公,替我到凤阳宫请皇后娘娘到青云殿一聚。就说......陈氏有话想跟娘娘和陛下说。”
高盛来不及多想,应诺了一声便退下了。
申正时分,殿外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亦如清婉重回帝京那日,漫天风雪,纷纷扬扬,好似要将人卷入其中一般。
清婉抬起头望向殿门外,神思恍惚,耳畔不时传来惊骇的怒吼声,茶杯砸碎声,她紧紧地握着手腕上的玉镯,沉思良久。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这半个时辰,方才抑制住提剑冲进书房内的冲动。
殿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书房里的声响也弱了下来,清婉听着里头传出妇人的泣声,胸中好不容易压制下的怒火又骤然腾起。
书房的帘子从里头掀开,高盛一脸惶恐地走了出来,他急匆匆地出了殿门,不到一刻钟后便回来了。清婉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上着银锁的木盒。
清婉立马就想到,那里头放的,应是那封谋逆信。没想到,苏淮竟然还留着,他也曾努力的去调查过真相吗?
又过了两刻钟,陈氏被几个侍卫押着出了书房,依旧满面泪迹斑斑。
陈氏抬眸望了清婉一眼,眼神凄惶。
高盛也跟着出来了,对清婉说道:“启禀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清婉踏进书房中,皇后着一身绛红色的华服,跪倒在地,云鬓微乱,泪眼斑驳,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巴掌印。
苏淮坐于案后,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中竟是骇人的杀意。
清婉沉着脸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的几张纸,一张是当年从墨阳宫中搜查出的谋逆信,另一张应该是陈氏刚刚写下的。
清婉仔细看了看,两张纸上的内容大致是相同的。她记得这封信里的内容,当年除了苏淮和母亲,应该再没有第三个人见过了,包括她自己都不清楚里面具体写了些什么,陈氏既能复述出大概,想来她是没有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