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仪式的后一天,国宫后花园中。
谭雪摇正漫无目的地在花园小径上散着步,周围没有人陪同,只是时不时有宫女经过,向她鞠个躬而已。
她的手中玩弄着一枝刚被折下来的花,有意无意地揉搓着娇嫩的花瓣,冰冷的鲜花汁液顺着她的指尖,寒沁到心里。
谭雪摇的心里一直在想着那天在宫门口见到的那个人——那个穿着白袍、唯一一个没有叩拜自己的人。
虽然嘴上说着看不上那个穷小子,但她心里还是一直想要见到他的。
想起那天他脸上淡然平静的神情,谭雪摇就越发地想进一步了解他。
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哪怕一面都好……
谭雪摇紧紧咬着下嘴唇,手中揉搓花瓣的力气更大了。
她虽贵为郡主,可也不是相见谁就能见到的。何况她也不知道,那个人要在泽泷洲待多久,还是说他现在已经离开了。
正想着,一个人突然匆匆从她身边经过,将她狠狠地撞了一下,谭雪摇的思绪也在刹那间被打断。
她气急败坏地喊道:“是谁这么大胆?!”
那人转过身。
等谭雪摇看清他的脸之后,有些愣神了。“谭……谭竞?”
没错,那人正是五洲国国主谭岭的大儿子、五洲国世子谭竞。
谭竞冷着一张脸,声音毫无起伏地说:“抱歉。”随后转身就想走。
“站住!”谭雪摇叫住谭竞。她走到谭竞面前,有些高傲地扬起头,端详着谭竞苍白的脸和他脸上的疤痕。
谭竞的视线绕过她,停在她身后的小径上。
“听说,你顶撞了父主?”谭雪摇趾高气扬地问。
“这很奇怪吗?”谭竞的语气就像一潭死水一般——平静而冷淡。
谭雪摇冷笑一声,“作为妹妹,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玩火自焚,最终还是害了自己。”
“你放心。于私,他是我所厌恶的父亲;但于公,他还是我所敬仰的国主。”谭竞答道。
“我听说,你是为了一个道士,才冲撞了父主,你甚至连禁卫军都不放在眼里。”谭雪摇试探地说,她猜测,那个道士就是她在国宫门口见到的人——毕竟,从时间上来说,非常符合。
“没错。”谭竞毫不避讳,“谭岭要杀他,我救了他。”
什么?父主要杀了那个人?!
“父主为什么要杀他?!”谭雪摇急忙追问道,如果那个道士正是她想见的那个人,那么他的处境将非常危险。
谭竞突然警惕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沙哑,仿佛充满了攻击性。
“我……”谭雪摇有些急了,带着些哭腔喊道,“我就是想知道嘛!”
可谭竞并不吃这套,毕竟,他对这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好感。
谭竞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谭雪摇真的生气了,冲着谭竞的脊背就是重重一脚。
这一脚可不得了。谭竞直接栽倒在地上,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谭雪摇慌了,她不知道的是,谭竞的背上还有旧伤,一般人根本碰不得。
她赶紧跑过去,试图扶起谭竞。谭竞一把甩开她的手,将她推到一边,挣扎着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谭竞弯着腰,一边睥睨着谭雪摇,一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喘着气,强忍着背上钻心的疼痛,用低沉的声音说:“想知道,就去问那个国师啊。”
谭雪摇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听了谭竞的话,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惊恐地轻声问:“没、没事吧?”
谭竞啐了一口唾沫,头也没回地蹒跚着走了,背影孤寂而决绝。
谭雪摇浅浅地皱着眉,她从来都搞不懂,这个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在谭雪摇的记忆里,自己从小就被众星捧月,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无论多么困难,父主和仆从都会替自己弄来。而这个哥哥,一直都只有一个人,身边没有仆从,没有朋友,也没有父主的爱。
与其说是哥哥不爱父主,还不如说是父主不爱哥哥。谭雪摇想着。
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哥哥是庶出,而自己是嫡出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这个问题,谭雪摇至今也想不明白。
反正,从她记事起,哥哥谭竞就没有一次不是冷眼待她、待父主。
表面上看来,谭氏家族兴旺繁盛,家族中代代都有国主出身,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不敢想象之事。
只是,也只有谭家人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家族中常常暗流涌动、波澜不平。
想到这里,谭雪摇难免有些心寒。
但她更在意的,还是谭竞刚刚说过的一句话——想知道,就去问国师。
难道说,父主想杀那个道士,又是国师天门星在从中作梗?
想到天门星,谭雪摇就对他充满了不满的情绪,虽然他真的为泽泷洲百姓求来了甘霖,可谭雪摇还是觉得,那人就是个江湖骗子,能求来雨完全是巧合。
而她更加无法理解的是,父主竟然对那个神棍言听计从,甚至恨不得与他朝夕相处、同出共进。
宫外百姓对谭岭的流言蜚语,谭雪摇是听过的,这也是她不能容忍的事情,她不能忍受父主因为一个神棍,而在民间遗臭万年。
因此,她一定要去找找天门星,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她还想知道,那个道士与天门星到底有什么恩仇。
打定主意,谭雪摇直奔祁天大殿而去。
……
出乎谭雪摇意料的是,天门星并不在祁天大殿里。她还以为,天门星整天就待在大殿里寥寥无事。
接待她的人,是那个叫付守琦的护法。
谭雪摇对付守琦倒是没什么厌恶的感觉,因为付守琦身上有一种道士的气息——那是一种无法伪装出来的气息,是常年在山林中修行的人才有的清新脱俗的气息。
而那天门星,虽然极力伪装成世外高人的样子,但他身上的市井气,也是绝对掩饰不了的。
“天门星大人出去了。”付守琦说。
“他什么时候回来?”谭雪摇问。
付守琦摇摇头,“这段时间,天门星大人非常忙,我也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先请郡主回宫吧,等大人回来,我一定转告他。”
谭雪摇铁了心一定要见到天门星,“本郡主就在这儿等着他,反正今天我也无事可做。”
付守琦很明显并不想让谭雪摇在殿内等候,但他面对的人是一国郡主,他也没有胆量赶她出去。
于是,付守琦只能试图找个理由先离开大殿。
“殿下,小的去给您倒茶。”付守琦弯下腰,倒退着从侧门出去了。
可一等二等,谭雪摇也没再见到付守琦进来倒茶,她这才知道,自己被付守琦耍了。
也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谭雪摇就一直在殿内安稳地坐着,直到她听见了一阵“嘶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