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我，你才能走出这个地方！”
……
那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天边。夜翎又想起清安之前说过的“心魔难除。”
是啊，除心魔，嘴上说说倒是容易，可除起来，并不轻松。
夜翎犹豫着：除不除，怎么除？
心魔见夜翎犹豫不决，“啧啧”两声，遗憾地说：“看看，看看，咱们的夜翎道长又在犹豫了。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不是想出去吗？我现在告诉了你出去的方法，你还犹豫什么呢？”
紧接着，他又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你是怕打不过我吧？也对，除掉我，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胜利者的光荣，是建立在失败者的仇恨上。你除掉我，你就会在心里带着我对你的仇恨一直活下去。”
“背负仇恨活下去的人，不能说是快乐的吧？嗯？”
夜翎听得出来，心魔是在引诱自己，不要除掉他。
可心魔不除，自己就出不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自己的大事也都做不成。
“何必要出去呢？就留在这儿多好啊。这儿有你喜欢的晚霞，而且整个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安静又自在，比外面的纷繁复杂不是好的多吗？”
夜翎又抬起头，凝视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那晚霞从刚刚开始好像就没什么变化，形状，位置，都很刚才一模一样。
心魔看出夜翎的心思，继续说：“这是你的世界，只要你想，晚霞可以永不落下，太阳可以永不升起。”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可以任由你操控的世界，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比那什么烛山大弟子的名头，不是好的多吗？”
“主宰大人？”
最后四个字，心魔阴阳怪气地说。
主宰！
这是一个夜翎从没想过的词。
心魔见他开始动心，便继续引诱着，“只要你想，你可以让这个世界充满你的臣民，你的子弟，到时候，满天山呼‘夜翎大人’！这种感觉，不是比当什么烛山弟子，被师傅呼来喝去要好的多吗？”
心魔走到夜翎身后，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来吧，这个世界是你的，你是你自己的主人，要清安那个师傅有什么用呢？”
夜翎闭着眼浑身颤抖着，他在想象一个场面。
自己坐在最高的山尖，脚下全部都是恭恭敬敬臣服于自己的臣民，大家齐声高呼“夜翎大人！”，自己则登于山巅，傲视脚下宵小！
……
突然，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个词语：虚荣，傲慢，自大。
这都是心魔之前对他说过的几个词语。
自己真的那么爱慕虚荣吗……
夜翎想极力否认自己虚荣，但他刚刚想象的那个画面，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虚荣。虚荣。虚荣。
那些臣民呼喊的也不再是“夜翎大人”了，而是“虚荣”。
虚荣的夜翎，虚荣的心魔，虚荣的自己。
“啊！”
夜翎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一般疼痛，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心魔站在旁边，抱着肩膀，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着挣扎的夜翎。
“我已经感受到你的纠结了。”心魔淡淡地说。
“你放弃吧，我绝不会被你引诱的！”夜翎抱着头嘶吼着。
“啧啧啧……”心魔围着夜翎转了起来，“我是你的内心，你在想什么还能瞒得过我吗？”
“嘴上说着不会，心里却不这么想啊。”
心魔把手搭在夜翎肩上，嘴角带笑地看着抱着头的他。
夜翎抱着头，瞪圆了眼睛。
他想了很多：莫未，安林苏以葵，路敬天，从未谋面的父亲，傀儡师……
“当然……”心魔顿了顿，“你可以在这个世界见到你想见的任何人，做想做的任何事。”
心魔太可怕了！
自己想的一切，他都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而且说的话都是此时的自己最想听的。
或许这就是“心魔难除”的含义吧。最难打败的就是自己，而最难攻克的就是自己的心，是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或许平时连自己都不知道、可在关键时候又会一个个粉墨登场的欲望。
当年清安与四位师兄弟付出很大努力才将内心的杂念凝成一颗魔灵珠。
听起来容易，可现在很难知道他们当年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摆脱了尘世念头，真正超脱于凡尘。
他们可以无欲无求，可夜翎不行，他也不想。
他有太多留恋的东西了。
……
夜翎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
“看得出，你的内心真的很挣扎。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想清楚。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心魔沉沉地笑着。
按心魔所说，这个世界可以给予自己一切想要的东西，听上去的确比现实世界好的多，可夜翎总感觉比外面的世界还有些差距。
这说不出的差距，究竟是什么？
……
夜翎紧紧闭着眼，他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个面容。
“夜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夜翎的耳中。
夜翎猛然睁开双眼，发现心魔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微笑的苏以葵。
“以葵？你怎么……”夜翎刚说出一半，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他想得到的一切人和事都会实现。
原来心魔说的是这个意思……
夜翎想着。
那么，其他的也可以？
夜翎站起身，闭上眼，颤抖的心中怀着一丝惊喜和好奇。
等他再次睁开眼，自己周围簇拥着一群虔诚跪拜的人。
众人齐声高呼：“夜翎大人！”
一阵阵高呼犹如震天惊雷，拍岸巨浪，一遍遍敲打着夜翎的心。
他的心更加为之颤动。
这时，身边的苏以葵投入夜翎怀中，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双手紧紧环抱。
夜翎刚想闭上眼，刚想享受一下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突然，他意识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是什么？
温度！
夜翎连忙撒开手，默默凝视着眼前一脸惊讶的苏以葵。
那张脸还是她的脸，可夜翎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人的温度。冰冰冷冷，犹如一具尸体。
他赶紧试了试其他人手上的温度，一样冰凉。
是啊，自己再怎么幻想，得到的都不过一些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的东西。
自己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脑中如同跑马灯一般回想着在烛山、不夜城、安澜城的一幕幕。
莫未的天真无邪、安林的毒舌快语、众师弟的毕恭毕敬、苏以葵的活泼烂漫、清安的和蔼仁慈……
还有需要自己去守护、去帮助的天下百姓，需要自己去铲除的傀儡师。
每个人都那么亲切，每件事都那么熟悉……
自己面前这些没有温度的东西与那些人那些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通这一点，夜翎毫不犹豫地朝天空大喊：“心魔，你输了！我不会被你诱惑的！”
刹那，周围所有人烟消云散。
再次回到那片雪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