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帅,今日傍晚,又有一名斥候回到王庭。”一位蒙着黑色面纱的男子跪在慕容风面前,低声汇报着。看模样,应该是慕容风安插在和连身边的暗探。
“他说了什么?”慕容风看着案头的地图,头也没有抬。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和连派人灌下毒酒,和前几个斥候一样,死于非命了。”黑纱下男子的神色万分迷惑。
“大王还是喜欢用这种不记性命的死士,就像那些中原人一样。”慕容风面不改色,对着空气感叹着,“退下吧。”
黑色面纱男子闻言默默退下,不再言语。
“大帅,属下只查到这个斥候应该是从北海方向回来的。”慕容风手下四大将唯一没有前往卢龙塞战场的豹子段松,向慕容风汇报道。
“豹子,你猜大王想要做什么?”慕容风看向这个年轻的勇士,就如同当初檀石槐看向自己一般,眼神充满希望与欣慰。
“从几次不同方向回来的探子可以猜测,他想要联合将要南下的大蒙人和匈奴人这些外人。他想要借这些强大邻居的力,扫平鲜卑内部的反对者。”段松没有辜负慕容风的培养,一针见血。
“很好,但,还不够好。”慕容风显得很欣慰,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和连要的,可不是借谁的力,他是想连着那些邻居都一并吞掉。”
段松表示不解,慕容风笑着拍了拍段松的肩膀,“你知道为什么檀石槐大王死后,鲜卑瞬间衰弱至此吗?”
段松眼神一亮,知道这是大帅打算告诉自己鲜卑真正的核心秘闻了。
“檀石槐天纵之资,可谓是我鲜卑第一人,可你们不知道的是,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独占鲜卑的气数,你可以理解为,整个鲜卑的气运全部用来供养他一个人,他要如何能够不是天纵之资。”
段松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解之色,“大帅,这气运之说,真的如此神奇?”
慕容风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自己的讲述,“檀石槐没有出生在王庭,他出生于神湖之畔,是个王庭贵族的弃婴,但是被遗弃的他没有死去,一个汉奴救了他,用那个汉奴的说法,檀石槐命不该绝。
他岂止命不该绝啊,他简直是天纵奇才,大巫师亲口承认他是上天送给鲜卑的王,会带领鲜卑走向强大,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天骄,檀石槐的成功,都是那个汉人奴隶的功劳,是他用秘术把整个鲜卑的气运连在了檀石槐身上,整个鲜卑与檀石槐就是一体,檀石槐强,则鲜卑横扫草原,檀石槐灭,则鲜卑三分,内乱不止。
所以连大巫师都只能承认,檀石槐是鲜卑的天命王者。
那个汉奴就是和连的老师,就是那个在王庭生活了一辈子的汉人,你应该见过他,他教出了一个霸道无双的檀石槐,又教出了个王道无敌的和连。就连那个逃走的小汉奴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这个奴隶之身的汉人,却影响了整个鲜卑草原,大汉,岂能小觑啊。”
“可是,这与和连勾结外人又有什么联系?难不成和连继承了老大王的气运吗?”
“和连勾结的,不止外族,他连汉人都在勾结。”慕容风语不惊人死不休,一番话直接吓到了段松。“而老大王的气运,却没有人能继承。”
“这,这怎么可能。”
“檀石槐死在零丁洋前,鲜卑的气数就散在那里,当时在场的人只有我和槐头还有风桀。大王的意志指引着坏死头来继承这些气运,所以我和风桀也想要推举他来继承王位。
却不曾想,槐头太过懦弱,根本无法承载檀石槐的气数,同时,他害怕我和风桀作乱,竟然任凭鲜卑的气运消散在天地间,也不愿让我和风桀继承大王的意志。”
即使过了这么久,慕容风提起这件事仍然无限痛恨那个不争气的大王子。
“因此,风桀对于槐头彻底失望,也就是那时开始,他暗中投向了和连。而我,虽然痛恨槐头的不争气,可是还是不忍心放弃他,想要继续扶持他。
风桀将一切告诉了和连,本意是让和连找那个汉人想想办法补救,没想到和连的心太大了,他眼见鲜卑气数散去,索性就决定将剩余的气数一并散去,重头再来。”说着,慕容风从怀中拿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雕刻着一只飞在天上的雄鹰。
“和连学到的中原思想中,认为不破不立,他想彻底绝了檀石槐大王时期被消耗一空的气运,让鲜卑的过往寂灭在历史长河,然后由他重新开始为鲜卑注入新的气运。”
段松惊讶于和连的气魄之大,“难道说,他打算借外力毁掉鲜卑旧时的气运,然后借机夺取那些人的气运?”
慕容风苦涩地点了点头,“对,他打算让大蒙,让汉人,让羌人,夺走鲜卑最后的气运,这样一来,虽然鲜卑几近灭亡,但是这些外人的气运中等于种下了鲜卑气运的种子,只要吞并这些人的气运,重塑鲜卑简直轻而易举,而且那时鲜卑的盛况,远胜檀石槐时期。”
“这怎么可能,就是檀石槐大王在,也未必做得到与这么多人为敌还能战而胜之。他这样做,等同于是要亲手毁灭鲜卑。”段松愤怒了,和连的野心,一但成功鲜卑获得的好处必然不少,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么多的敌人,他怎么可能应付地过来。
慕容风脸色变得更加苦涩,“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样的底气,以至于他行事如此放肆,竟然好似有全盘把握一般,可是我真的看不到他成功的机会。
所以,我不能就这样让他毁了鲜卑,哪怕是已经残破的鲜卑。”说着,慕容风握紧手中代表着鲜卑三位最高权力者威严的黑木飞鹰令牌,眼神变得坚毅。
……
和连还在那张巨大的地图让巡视,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一枚与慕容风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令牌,不同的是,令牌上刻着的是一只斑斓猛虎。
“整整五年时间,我坐视老师偷偷安排阳霆吸收中部鲜卑的气运,终于确定了,这个少年,就是我重整鲜卑的关键!他身上背负着的汉族气运之强盛,比当年的父亲强大太多,只要他回到中原,会有越来越多的气运被他凝聚。
将来,只要打败他一个人,得到的气运,足够我重振鲜卑!在这之前,阳霆啊,赶紧变得更加强大吧!你越强大,将来我打败你的时候,鲜卑才会越强盛!
慕容风啊慕容风,你怎么也想不到,我和你一样,都希望那座卢龙塞前多死些人。
你想要削弱反对你的力量,救活你那奄奄一息的鲜卑,而我,只需要死人,不断死人,让阳霆一点点汲取气运,最好三部鲜卑的气运全部归于阳霆,哈哈哈!
到时候,檀石槐就是过去式,我和连,会比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伟大!”
“啪!”和连说着说着,激动地在石像的底座拍了一下,花岗岩铸成的底座,竟然被和连直接拍出一个脑袋大的空缺。“也更加强大!”
虎纹黑色令牌上,气机流转,如果有武道高手在此,一定会震惊于这个貌不惊人的鲜卑大王的实力,这般力量,即使檀石槐再世,真的能够与之争雄吗?
“阳霆,你夺了鲜卑如此多的气运,可要好好活下去,等你拥有了更多的汉家气运,就是你,还债的时候了。”和连再次变回一副人畜无害的放荡模样,远远望着东方,口中轻轻呢喃到。
……
卢龙塞又撑过了一天,草原民族从来没有夜间攻城的本事,所以太阳落山这一刻,城头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铁勒是整个鲜卑最好的箭士,也是除了莫术之外最好的箭术训练师,他手下部落里的射鹰士是整个草原上最多的,实力仅仅比莫术在和连支持下建立的射声营逊色一丝。
今天攻城战在素利的要求下,铁勒带着一众射鹰士参战了,在铁勒的精准指挥下,城头上的众人连头都不敢探出来,更不用说操纵弩炮了,鲜卑人终于在傍晚收兵前,第一次摸到了城头。
斥候郎青第一个发现了冲上来的鲜卑士卒,赶忙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鲜卑士卒推下去,就在郎青回身这一瞬间,城下一支羽箭准确地射中了他的肩膀,鲜卑的神箭铁狼——铁勒,在战场上击败了汉军斥候老狼。
老狼咬着牙,任由阳霆用蛮力将箭矢从伤口拔出来,一声不吭,“老狼,刚刚射你那人我见过,鲜卑人里外号也是狼,神箭铁狼,看来你这头狼没有他这条鲜卑老狼狠啊。”
阳霆一边给老狼包扎伤口,一边调侃到。
郎平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阳霆。
“好了,我听说那神箭铁勒能射虎擒熊,老狼这箭挨的不亏,何况没伤到骨头,已经是万幸了。”苍头拍了拍老狼没有受伤的另一个肩膀,安慰道。
老狼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看了看阳霆,阳霆明白,老狼受伤颇重,这一战怕是恢复不了难以参战了,“你放心,他射你一只胳膊,我就射穿他的脑袋,我的兄弟的仇,我一定给报。”
老狼艰难一笑,点点头就此晕过去。
消失许久的冉小刀突然出现,来到阳霆身边,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好兄弟,我这边有两个消息告诉你。”
说罢,带着阳霆来到城墙角落,看着城下四散的尸体,不由地发出感叹。
“冉大哥,有什么事你说吧。”阳霆见冉小刀突然有些悲伤春秋,觉得十分奇怪。
冉小刀叹了口气,看着太阳落山的地方,缓缓说到:“傍晚,田大人遇刺,刺客是我手下的人。”
阳霆惊讶的眼睛挣得老大,他太清楚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了,就算田泰没有出什么事,仅仅有人行刺这一点,马贼们就辜负了他信任,恐怕这城内是容不下他们了。
“田大人没有驱逐我们,不过老哥我没脸待着了,咱们血性汉子,最讲一个义气,我手下混进来奸细,是我失察,明日我冉小刀麾下的所有马贼,全部出城野战,不死不休。”
阳霆没有劝说什么,自己手下生死相随的弟兄出了这样的叛徒,他心里怕是不会好受,这一去,恐怕是有心用血来洗刷自己身为贼人的耻辱,应该凶多吉少了。
“大哥我这一去,想回来就难了,我想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你,这场大战结束后,不论你去哪里,答应老哥带上他行吗?”冉小刀的语气很奇怪,不像是单纯地托付后事,更像是要进行一场豪赌般霸气。
“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应该就和斥候营一起守着卢龙塞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带上你的孩子,当成我的兄弟一般。”阳霆却没有想太多。
“那么,很快就要有意外了。”冉小刀微微一笑,继续说着第二个消息,“黑甲贼来了。”
阳霆对这个消息显得有些意外,黑甲贼,按冉小刀的说法,是五年前突然出现在草原上的一伙人,装备之精良,训练之完备,就算是边军中的精锐也无法与之相比。
他们也从不掩饰自己是朝廷兵马的事实,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只黑甲黑马的骑兵到底是哪位将军手下的亲兵。
“旁人只知道这伙黑甲贼纵横草原,来去如风,专门挑那些正在崛起的马贼去剿灭,不过老哥我曾经和他们打过几次照面,知道一些内情。”
说着,冉小刀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伙黑甲兵,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年轻人。”说完就盯着阳霆怔怔看着。
“老哥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是他们找的那个人?”阳霆无奈。
“五年前突然出现在草原上,以一介汉奴的身份学到这一身本事,还从王庭弹汉山一路逃回来,夺了檀石槐的宝弓,还遇到狮虎兽宝马自愿追随,兄弟,你听我说,你这是有大气运啊,能让那些精兵强将来这里找人,那没有大气运在身可能吗?”
阳霆觉得冉小刀说话有点神神道道,也不想多去解释,却听冉小刀继续说道:“如果只有这些,我也不认为你是他们找的人。不过巧的是,我和黑甲贼的首领多少有点交情,他的几次行动,都是我带的路,所以我知道的比别人多一点。
那首领姓曹,他寻的是个少年,他曾经说过,那个少年也是五年前消失的,据说是伤了头部,忘了过去。”
阳霆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不知为何,他竟然也隐约感觉到这个曹姓的黑甲贼十之八九是来寻自己的,尤其是自己确实没有了五年前的记忆,心中竟然对此人的到来隐隐有了些期待。
冉小刀见状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残缺的玉佩放在阳霆手里,“霆哥儿,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他在北海边的大蒙族的一个小部落,我也不会让你白走这一趟,那部落首领是我所扶持的,你只需出示这玉佩,整个部落任你予取予求。”
阳霆郑重收下玉佩,“冉老哥,答应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你自放心吧。”
“嘿嘿,好,老子这就放心去了。”说罢,摇头晃脑地离去了,说不出的自在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