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炮声轰鸣,我西线集团又加强了火力攻势。不久西线部队又在攻占长清、藤槐树庄、琵琶山、双庙屯等地后,乘胜向腊山、党家庄一线跃进。敌人飞机场直接受到威胁,再度告急。前线电话打到王耀武处,王耀武捉襟见肘,再无机动兵力可调。正急得团团转之时,为了阻击我大军行动,他狗急跳墙,竟采取当年蒋介石炸开黄河花园口的办法,命令部队打开黄河水闸,将黄河水倒灌入玉符河,阻止我军行动。王耀武这一招棋走得厉害,果然使没有准备的我西线大军着了急。许世友立即命令:“不要被困难吓倒!火山敢上!刀山敢闯!闯出去就是胜利!”
在许世友的命令下,面对汹涌混浊的黄河水和敌人密集的火力封锁,西线集团各部指战员毫不畏惧,奋勇抢渡,一举突破玉符河防线。接着,以猛烈炮火封锁飞机场,炸坏飞机跑道。敌原计划紧急空运整编第七十四师抵济增援,仅运进该师七个连,空运中断。满载七十四师后续部队的运输机,飞临机场上空,只见火光四起,烟雾冲天,赶忙掉转机头逃命。
这时,我东线集团在夺取茂岭山、砚池山后,继续向西挺进,连克燕翅山、马武寨、甸柳庄、马家庄等地。敌增援部队在强有力的炮火掩护下,拼命反扑,企图夺回已失阵地,未能得逞。王耀武又调刚刚空运抵济的整编第七十四师七个连,增强马家庄方向。敌我双方展开一场血战,一个地堡、一个地堡的激烈争夺,敌人的反扑被彻底打垮,死伤众多。东线集团越战越勇,直插外城。
此时,济南成了一座地震城。
王耀武得知东郊阵地大部丢失,西郊机场又危在旦夕,心急如焚,一筹莫展。这时候,王耀武最着急的是搞不清我军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哪一边,只觉得时间不够用,兵力不够调。他把部队调到西边,我东边打得凶;他把部队调到东边,我西边打得猛。敌人机动兵力无固定阵地,无喘息之机,左防右堵,疲于奔命,被我军打得完全摸不着头脑。被俘的敌军官哀叹:“我们好好的队伍,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只晃了这么几下,就晃完了!”
敌西守备区首脑、整编第九十六军军长吴化文,在我军无坚不摧的强大攻势面前,胆战心惊,通过济南地下党组织联络人员,向我军接洽起义。许世友命令他立即率部撤出战场,开赴黄河以北集结待命。吴化文口头表示接受我军条件,但又不痛痛快快放下武器,撤出战斗,仍然占据着机场和公路两侧的地堡。西线部队坚决采取果断的行动,加强军事压力,吴化文眼看大势已去,覆灭在即,终于在19日晚率领所属三个旅,约二万人,举行战场起义,撤出战斗。西线集团各部乘虚而进,一部肃清机场残敌后,完全控制飞机场,缴获飞机三架,其余各部逼近商埠城下。
这一下,可击中了王耀武的要害。当晚,乌云密布,夜色朦胧。王耀武在东、西外围阵地均被突破,济南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惊慌失措,他首先想到了逃,于是便拉着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山东省党部主任委员庞镜塘,妄图混出北门,一走了之。但在我军重重围困之下,四处布满明亮的眼睛和警惕的枪口,王耀武眼看插翅难飞,不得不缩回城内,一面匆忙调兵遣将,加强绥靖司令部的警卫;一面急电刘峙、蒋介石,再次请求准其放弃济南,率部突围。蒋介石迫不及待电告王耀武,再三声称济南万不可失,严令其“将阵地缩短,坚守待援”。
殊不知这是一张空头支票!
西线集团吗?我是许世友。目下我们疲劳,敌人也疲劳。为了不让城内敌人获得休整,我命令你们不等商埠之敌完全肃清,今晚八点转入会攻外城。
20日,天色微明,一抹玫瑰色的朝霞,染红了东半天,染红了战士手中的刺刀和将军手中的驳壳枪……
硝烟滚滚、炮火连天的济南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攻城兵团的指挥所里,两眼已现出红丝的许世友。手操话筒,正向各部布置任务,他一声高一声低,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通讯员送来的饭菜,摆在电话机旁,显然已经凉了。朝阳越过窗口,正好射在他那黑里透红的脸膛上,焕发出他那善打大仗、恶仗的气魄来。
“西线通报情况!”
“我西线集团全部占领商埠以西阵地!”
“东线通报情况!”
“我东线集团正在继续肃清城外残敌!”
“好。一切按计划执行!狠狠打,让敌人没有喘息之机!”许世友放下话筒,端起饭碗,正要扒口饭吃,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
由于我各部认真贯彻许司令的命令,打得凶打得狠,加剧了城内敌人的慌乱。大街小巷,不时传来忽高忽低的口令声和忽快忽慢的脚步声。身穿呢服革履的国民党官僚,长袍马褂的国民党特务,还有恶贯满盈的土豪劣绅,都不约而同地拥进济南府的青楼里,他们想从主子王耀武的口中探听风声。
“王总,济南情况怎么样?”
“万一济南保不住,我们怎么办?”
“南京蒋总座那里有没有消息?”
………
王耀武满脸铁青,望着这一张张惊恐不安的脸庞,哑巴吃黄连,他能回答什么呢!其实他也和大家一样,他所知道的大家都知道。济南已成危城,还用得他再说吗?南京蒋家王朝已经朝不保夕,“坚守待援”已经五天,音信皆无,岂不是空话大话吗?“请大家安定!”这是王耀武唯一能安慰大家的一句话。这一句话在不到一分钟,他就重复了十遍之多。身为总指挥的王耀武把大家劝说回去后,接着他又命令将城外一部分兵力仓促收缩至城内,在一片混乱之中,竭力稳定部队,调整守城部署。
攻城兵团指挥所里,许世友手握着驳壳枪,正在向西线兵团下达当晚进攻商埠的命令:“你们要利用王耀武在城内调整部署之机,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不让敌人喘息,利用吴化文部撤离之隙,勇猛跃进,加强攻取商埠的突击力量,我们决定将兵团总预备队第十三纵主力投入西线集团作战。”许世友用手旋着他那心爱的驳壳枪,他也如那枪膛里的子弹,随时准备射向敌人的心脏。
当天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把晚霞映照得一片血红。西线集团第三纵、十三纵和鲁中南纵队同时发起对商埠的攻击,以猛烈的炮火和连续爆破,炸得敌城防工事土崩瓦解,前后仅花四十分钟,即多路突破敌防卫阵地。商埠守敌凭借高大建筑物,构筑了各种明碉暗堡,在街道上交织成密集的火网。一股股敌人,在装甲车的掩护下,恶狠狠地反扑过来。我各部指战员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穿墙过街,分割包围,摧垮敌人的顽抗。十纵攻占北门火车站后,大胆楔入商埠东部,抢占东天桥,截断商埠之敌逃往外城的通道。22日中午,商埠之敌大部被歼。
东线集团扫清地堡群后,在城外展开近逼作业。被围困于东郊王舍人庄之敌,在突围时被渤纵歼灭。
至此,我军已经连续激战六天六夜,虽然战果累累,但伤亡消耗也不小,部队处于极度疲劳。六天六夜没合眼,六天六夜没吃一顿应时饭。不到十分钟的战斗间隙,战士们手抱着枪杆就呼呼地睡着了。王耀武曾下断言道:“共军疲劳已极,要完成攻城准备,至少需要五天时间!”于是他接连下令调整部署,加强城防工事,妄图负隅顽抗。
对于部队的极度疲劳,许世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也是血肉之人,也爱他的部队啊!那些部队都是他一步一步带出来的,说实在的不容易。不消说部队,就连他这个钢铁之人,六天六夜,一百四十四个小时没合眼,这是人类史上最高极限。他也感到受不了啦,两眼跳花,头脑似要爆炸一般,真想一下子睡它个三天三夜。若不是警卫员搀扶,几次他都要晕倒。此时,他心想斗争艰苦,方显英雄本色。面对强敌,敌硬我更硬。眼下,我们疲劳,敌人也疲劳。胜利在于谁能坚持到最后五分钟。许世友想到这里,走到院子里,抱拳踢脚,摆首收腹,练了一套少林拳,顿觉精神抖擞,睡意全无。接着,他又从腰间掏出驳壳枪,连向空中“叭叭叭”放了三枪,击落了南飞过冬的三只野雁,顺手拣起,招呼警卫员道:“快去收拾,作为今天的晚餐。”许世友说毕,阔步走向指挥所,操起话筒:“给我接西线集团前指。”
“西线集团接通,请司令员讲话。”话务员不一会儿回话道。
“西线集团吗?我是许世友。目下我们疲劳,敌人也疲劳。为了不让城内敌人获得休整,我命令你们不等商埠之敌完全肃清,今晚八点转入会攻外城!有什么意见吗?”
“司令员,坚决完成任务!”
接着,许世友又以同样的方式向东线集团下达了攻城任务。当许世友坐到餐桌上吃野雁肉的时候,东西集团攻城的枪声响起来,霎时间,激烈的枪声如炒豆子一般在济南的上空爆响。炮火在夜空中闪耀,犹如特制的礼炮,令人眼花缭乱。
在我炮火的掩护下,东西两线集团排成多路纵队,沿田间泥路或树丛墙跟,不停息地飞速前进……
话说济南外城城墙高七八米,厚四五米至七八米不等,内外壁以石块砌成,分设三层火力:城门楼和城墙上部设有高堡,城墙中部设有射击孔,城脚下筑有地堡。城外挖有壕沟,宽五至七米,深三四米。敌人为了阻挡我军攻势,将壕外几十米内民房拆除、炸毁,使壕外的广阔地带完全暴露于他们的火力之下。就在我各部向突击地域跃进之时,敌轻重火器一起开火,同时还使用了毒气弹和火焰喷射器,顷刻之间,我军阵地前沿变成一片火海。毒气夹着浓烟,升腾翻卷,令人窒息。我突击部队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冲过毒烟弥漫的火海,杀上外城。这时,特纵坦克部队也奉命前来参战,马达轰鸣,好不威风。我各部突入外城后,与守敌在街垒、巷道之间激烈拼杀。经一天一夜战斗,外城守敌大部被歼。我各部突击部队直逼内城,杀声连天。
国民党蒋介石眼看着济南之危,迫在眉睫,一面督令徐州各部迅速北进,一面派徐州“剿总”司令官刘峙和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飞临济南上空,用无线电向城内守官王耀武打气,并再次自欺欺人地说:“援军进展很快,几天就可以到济南。你们必须坚守待援!”王耀武自忖济南的命运如“风中之烛”,但又不甘心束手就擒,还想以内城这仅剩的一道防线,同我军作最后的较量。他判断我军连续作战,已很疲惫,不经三至五天休整,根本组织不起来对内城的攻击,遂将整补后的第十五旅、十九旅、五十七旅及其他残部,重新部署,督令加修巷战工事,与我军决一死战。
此时,战场主动权完全为我军所掌握,作战时间表再也由不得王耀武支配了。在对情况的判断和对我军意图的猜测上,王耀武又一次打错了算盘。为了粉碎敌人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乘胜迅速歼灭济南守敌,许世友要求各部队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一鼓作气,当晚直取内城。
敌人连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军的攻势来得这样快。王耀武瘫坐在沙发上,两眼发呆,久久说不出话来,差点儿昏厥过去。当他真正醒来,我军成百上千发炮弹,排山倒海般地落在内城城垣上。
直到此时,济南守敌一等再等、望眼欲穿的所谓“援兵”,又在何处呢?驻商邱、砀山的邱清泉兵团,察知迎面有华野强大的打援兵团严阵以待,侧翼有中原野战军集结牵制,胆战心怯,一步三顾,仅行至成武、曹县一带,离济南尚有数百公里之遥;而黄伯韬、李弥两个兵团,仍在所谓“集结”的幌子下,寸步未进。济南王耀武盼援无望,连连骂娘,而蒋介石刻意经营的所谓“会战计划”,只得告吹。
蒋军矛盾重重,济南已成孤城。
且说济南内城是守敌王耀武的最后一道核心阵地,通俗地说也叫“保命城”。城墙高十二米,厚十二米。明碉暗堡密布,除同外城一样设置三层火力外,在墙头上相距十米修一子堡,三十米修一母堡,七十至一百米修一炮台。护城河宽二十米,敌人堵住黑虎泉之水,引入护城河,水深二至五米。王耀武妄图依赖坚固的城墙工事,辅以复杂的地面防御设施,构成多层次的轻重火器组成的火网,作最后的顽抗。
内城,名副其实的保命城。
攻取内城,对我军将是严峻的考验。
八天八夜,攻克济南,活捉王耀武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23日傍晚,我攻城兵团在许世友的指挥下,全线发起了对内城的总攻击。大军首先集中全部炮火猛烈轰击,高大的内城城墙顿时隐没在硝烟之中,闪出团团火光,爆炸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接着,军号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各路突击队、敢死队穿过浓密的爆炸烟雾,奋不顾身架梯登城。
被围困的敌人完全明白。内城城墙一旦被突破,他们就无计可施了。王耀武孤注一掷,亲自沿内城城墙走了一圈,严督部队拼死抵抗。敌人居高临下,充分发挥火器优势,凶猛的火舌舔着地皮,席卷而来。
在东线,九纵一部先由东门南侧突破,一个多连登上城头。因后续部队接济不上,登上城头的指战员们与敌人展开了一场血战,全部壮烈牺牲,好不凄惨。二十五师七十三团是九纵尖刀团,冒着敌人的炮火,连续突击三次,均告失利。
西线稍好于东线。在西线,十三纵尖刀团一九○团发扬一往无前的战斗精神,先后有两个营攻上城头。敌人纠集数倍的兵力,从东、南、北三面,疯狂地压向我突破口。这两个营的指战员毫不畏惧,打光了子弹,就用刺刀、枪托、十字镐、铁锹、砖头、石块,在城头上与敌人短兵相接,浴血奋战。除有两个连队突进内城,据守在少数房里坚持战斗外,其余指战员大部伤亡,坤顺门突破口重新落到敌人之手。
其余各纵都在自己的进攻方向,英勇顽强,反复突击,给守敌以大量杀伤,但也始终未能打开突破口。
在此期间,蒋介石频频调动飞机,昼夜不停地对被我军占领的商埠、外城等地狂轰滥炸。商埠西边一座大型油库被炸弹击中,烈焰腾空而起,火光把半个天空照得通明。敌机还扔下大量燃烧弹、照明弹,城里城外,如同白昼。我各路突击部队,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网之下。
我突破部队全线受挫,被阻在内城城下。一场恶战之后,整个战场出现少有的寂静。
夜深了,月光如水,繁星闪烁。黑虎泉水静静地不停息地流淌着。内城城墙像一条黑色的巨蟒,依然亘卧蜷缩在那里,露出少有的阴森。
兵团指挥所里鸦雀无声。
许世友手握驳壳枪,那手心已攥出了汗。此时他心里清楚得很,全线千军万马下一步如何动作,全决定于他和他的战友谭震林同志的决断和指挥了。作为战役指挥员,这时候更加深切感到肩负责任的重大。幻想中,全军千军万马,包括那死去的战魂,一张张带有问号的脸庞,此时都在望着他,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许世友转过身来,双目盯着墙上的作战地图,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