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英雄,谁狗熊,孟良崮上碰一碰
5月10日,风云突变。
敌右翼第七军及整编第四十八师进至苗家区、界湖一带,并有进犯沂水趋势。11日傍晚,许世友率九纵与兄弟纵队奉命连夜东进,聚歼顽敌于沂水、苏村之间。此时,汤恩伯驱使第一兵团北犯,整编第七十四师进展较快,两翼出现空隙。孤军突出,大好战机。华野首长毅然改变战役决心,急令东进各纵火速回师,迎歼第七十四师于坦埠以南、孟良崮以北地区。
正在急行军途中的许世友从华野摩托通信员手中接到送来的命令。他一看要与张灵甫交战,顿时来了精神,不禁随手掏出驳壳枪,在手中抛了两下。好支驳壳枪啊!明日要与你的失主交手,怎不令他心中激动万分!上次两虎交战,许世友夺其枪,没能击毙其人,给他留下了无限遗憾。今日,狭路相逢,许世友决心用此枪报销此人。于是,他手举驳壳枪,连向夜空开了三枪,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当即组织部队掉头西进。
战士们一边急匆匆地往回赶,一边兴冲冲地说笑开了。这个说:“好啊,陈老总的电报啪啪啪,咱们的飞毛腿嚓嚓嚓!”那个说:“咱们成了司马懿的大军——后卫变前卫,倒退四十里!”
“不!”有人驳斥,“咱们不是司马懿的大军,是诸葛亮的大军。陈老总神机妙算,你瞧着吧,敌人又在乖乖地听咱们调动了!”
部队越走情绪越高,往返一百三四十里地,于10月2日清晨赶到坦埠一线,顾不上吃饭休息,立即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准备战斗。百里回师,“灭此朝食”。
再说敌整编第七十四师系国民党精锐主力部队,号称“五大金刚”之一,由美国顾问长期训练,装备全套美式武器,担任过南京蒋家王朝的卫戍部队,自诩为国民党蒋介石的“御林军”。该师师长张灵甫,不说别的,单说蒋介石亲自把“皇枪”授予此人,足以说明主子对其的信任。上次四川之战,张灵甫不但没有主动,反而又丢“皇枪”又丢兵,气得蒋介石连连骂娘。他下决心十年不用此人。然而张灵甫不属庸人之辈,极有心计,决定负荆请罪。他在蒋介石的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发誓大丈夫报仇,指日可待。哭完,又咬指饮血,赤心可鉴。胜负乃兵家常事。蒋介石看了,心中也倍受感动,遂把张灵甫扶起道:“本想狠狠惩罚,念你跟我多年,忠心为国,你且先回去执行军法,以安军心。事后,我自有办法处理。”张灵甫听了这话,遂止住哭声,犹如心里吃了颗定心丸,说道:“我明白总座的难处,我先受刑。然后听从总座调遣。”
且说张灵甫反省了半年时间,蒋介石又招兵买马充实了七十四师,然后又委任张灵甫为该师师长。张灵甫也发誓决不再给总座丢脸,要干出个人样儿,来给总座看看,挽回以前的影响。这次张灵甫奉命向解放区进犯,事前蒋介石又通过汤恩伯向他面授机宜:“沂蒙之战,成败在此一举。这次就看你的啦!也是你给我长脸的时候。”同时,蒋介石又向他许了愿,如果此战成功,将要委任他为中将军长。张灵甫感激涕零,当即立下军令状:“以身殉国,不成功便成仁,不干出个人样,决不见总座!”这次他在汤恩伯的辖属下,孤军突出,傲气十足,正是他急于立功、报效总座的表现。他曾骄狂地宣称:“有七十四师,就有国民党!”他的部下也经常吹嘘:“如果共军打掉七十四师,那么打到南京都挡不住!”
许世友所属的部下指战员听说要打七十四师,个个精神振奋,摩拳擦掌。战士们说:“别看七十四师吹乎得那么神,我们专拣硬的打,砸烂它这颗硬核桃!”“敌人是铁,我们是钢!”“谁英雄,谁狗熊,孟良崮上碰一碰!”
华野首长赋予许世友的具体任务是:(一)担任阻击任务两天,必须以一切办法吸引住整编第七十四师,坚决守住坦埠东、西两山口及要点,并以积极手段消耗敌人,但自己伤亡不能过大,以保持突击力;(二)阻击任务完成后,以主力配合兄弟部队出击,围歼该敌。
5月12日,晨雾刚消,敌七十四师五十一旅二部便用迫击炮向我九纵前沿阵地轰击,攻势异常猛烈。我守备部队沉着应战,伺机反击。在蓝宝石阵地,七十四团一个连打退敌一个团的五次进攻,最后弹尽粮绝,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战士们用石头砸向敌人,扼守阵地三个小时。傍晚,我后续部队上来,毅然坚守阵地。
曙色熹微,敌五十一旅又以一个团为先导,兵分三路向马山进逼,遭到八十一团大量杀伤。敌五十八旅一个团,于十二时强行攻占我大箭阵地。黄昏时分,许世友又重新组织部队,一个反突击,又把大箭阵地夺了回来。
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整编第七十四师仅前进三四公里。按照华野命令,我守备部队白天坚守,入夜即要撤下阵地。这种打法,可以说是轻牵硬拽。从整个孟良崮战役意图看,这样可以牢牢拖住七十四师,使其欲攻不克,而又欲罢不能,以利兄弟部队实施紧缩包围。这天,部队反冲击后情绪很高,参谋长聂风智同志请示许世友,问道:
“怎么样,今天晚上部队还撤不撤?”
“上级叫打就打,叫撤就撤,没有什么二话!”许世友斩钉截铁地回答。此时许世友作为一员虎将,他深深佩服党中央、毛主席的战略眼光。跟着党中央、跟着毛主席就是胜利。这是他一生数千次战斗的深刻总结,也是他从实践中悟出来的一条千真万确的真理。
就在许世友部和友邻纵队力挫顽敌锋芒,拖住七十四师之际,兄弟部队从两翼勇猛插入敌人纵深,斩断张灵甫师与左、右邻的联系,使张灵甫部更形孤立。
再说张灵甫原计划14日继续攻占坦埠,此时察觉我军有围歼该师的意图,这小子一下子觉得后院里失火着了慌,急忙部署部队向孟良崮、垛庄一带后撤。两虎相遇,智在用谋。许世友一看敌人要溜,当机立断,命令部队主力,与友邻纵队一起,咬住七十四师急追猛打。兄弟纵队不失时机,以凌厉攻势,夺下垛庄,断敌后路,终于将张灵甫部团团围困于孟良崮山区。
张灵甫部被围,蒋介石却不着急,他认为该师师长立过军令状,战斗力强,又处在有利地形,邻近有三个兵团大军云集,正是同我华野主力决一雌雄的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一面暂令张灵甫不要着急,坚守阵地,吸引我主力;一面急调十个整编师增援七十四师,以图里应外合,夹击我军,决战一场。张灵甫也狂妄至极,自以为“中心开花”,有主子坐镇,一举改变华东战局不成问题。此时,南京国民党政府新闻局长董显光,居然在记者招待会上得意地宣称:“政府对山东之军事发展引为满意……国军已与共军主力接触而击破之。相信该省大规模战事,不久即可告结束。”
敌人的牛皮吹得越大,失败得越惨。
孟良崮及其周围山头,方圆不过数十里,全是清一色的石头山。山峰陡峭,怪石耸立,草木稀疏。敌七十四师近四万人马麇集在山上,饥无食,渴无饮,工事无法构筑,人马无法隐蔽,处境极为狼狈。我军指战员们嘲弄地说:“瞧瞧蒋介石、陈诚的‘天才’指挥吧,又下了一着死棋!”“张灵甫呀张灵甫,这一下要演一出‘马谡失街亭’了!”
围歼强敌七十四师之时,援敌距孟良崮地区近者一二天,远者才三五天的路程。无论攻歼七十四师,还是打击增援之敌,都是艰巨的任务。攻者要快,赶在援敌到达之前;阻者要坚,保证战役得以顺利进行。华野决心以五个纵队围歼七十四师,四个纵队担任阻援。许世友所在的九纵编组在主攻集团中,主攻方向在东北。
用其枪毙其人,驳壳枪谱写了它传奇的篇章
总攻的前夜是沉寂的,空气是凝固的,凝固的空气好像要在沉闷中爆炸一样。
倏然,一发炮弹越过沉寂的夜空在孟良崮顶炸开,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霎时间,我全线指战员向孟良崮发起总攻,此时正是5月14日拂晓。在猛烈的炮火轰击下,整个山地硝烟弥漫,山石乱飞。由于敌人密集拥挤,我军一颗炮弹落地开花,弹片夹杂着炸起的石片,一弹成多弹,敌人死伤一大片。
许世友拿出望远镜眺望着,乾皇顶那边的炮声,猛烈地轰响着,东边、南边、东北边、东南边敌人增援部队向我军外线阻击阵地攻击的炮声,也越来越猛烈起来,他仰首望望天空,东方已发灰白,敌机成群结队,川流不息,在孟良崮周围,在我军扇形的阻击线上不停地轰炸、扫射。在他的感觉里,敌人已在竭尽全力作最后几分钟的拼斗、挣扎,当前的战斗,正在胜利的边缘上盘旋;歼灭七十四师的圆满的胜利和让敌人逃掉一部分这两个不同的结局,在他的眼前交替出现……
两军相战勇为胜。九纵当日攻占牧虎山、大老峪、西山一线,击溃敌人三次反击。入夜,被围之敌纷纷升火做饭,满山望去,星星点点,火光闪烁。我炮兵见火光就打,一阵炮火过后,整个山头一片漆黑,呈现死一般的沉寂。我大军备部不待敌人喘息,连夜猛攻。15日上午十一时,二十六师在许世友的指令下,强行攻占了敌主力扼守的要点雕窝峰。敌人不甘失败,疯狂反扑,我部指战员前仆后继,勇猛突击,与敌人在山头展开激烈的争夺战,几上几下,最终打垮了敌人的多路进攻。
连日天晴,火焰般的阳光,射到山川大地,干枯的黄土、岩石正吐出它在一天内所吸收的热。天空浮云缕缕,没有一滴雨水。敌人粮尽水绝,饥渴难耐。而我二十五师控制的野猫圩沟,有一眼山泉。敌人在机关枪、迫击炮的掩护下,发起集团冲锋,与我争夺水泉。我二十五师七十三团,打垮敌人二十多次冲锋。敌人在野猫圩沟留下一大片死尸,却没有得到一滴甘泉。被围困的敌人忍不住饥渴,有的饮马血、吞马肉,有的连马尿、人尿也给喝掉了。敌全师官兵的粮弹给养,只得依靠蒋介石派飞机空投接济。为了给飞机指示投落点,敌人在山头摆开识别标志。敌摆旗我也摆旗,敌人由红布换白布,我也由红布换白布。飞机驾驶员在空中无法分辨真假,空投下成包的馒头、大米、饼干、牛肉等食品和许多弹药,大部落入我们的手中,战士们吃到敌人从徐州紧急赶运来的馒头,还热乎乎的呢!敌机空投下的橡皮水袋,未等落地,就被我军战士击穿多处,袋中贮水流失殆尽。敌官兵好歹得到一点空投食物,各部之间你争我夺,以致发生内讧。正当我们的迫击炮弹打光了的时候,得到敌机投落下的成箱成箱的迫击炮弹,大家更是喜出望外,随即填进炮膛,倾泻在敌人盘踞的阵地上。战士们眼看敌人挨了自家的炮弹,石块、鹿砦、铁丝网被炸得飞上半空,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满山歌声四起,欢唱着:
运输队长蒋介石,我们打仗他帮忙。
没有弹药他空投,没有吃的他着慌。
夜间我们去袭击,白天让他晒太阳。
……
张灵甫见情况不妙,连连向蒋介石发报。5月16日,战斗进至白热化阶段。
一贯身先士卒的许世友决定转移前线指挥部,靠前指挥。许世友眺望着包围圈里最后几个山头,敌人在反复突击中伤亡很重,龟缩于狭小山地之中,人马混战一团,互相践踏。在张灵甫的威逼下,成群的敌人拼死向我军反扑过来,妄图杀开一道缺口,夺路而逃。我二十五师同二十六师合力攻击,奋勇冲杀,与敌人展开白刃战,战斗异常激烈。有的山头经过反复争夺,拼刺刀达十五六次。
突然这时从孟良崮的东南、西北方向传来了隆隆炮声。通讯员风风火火跑到许世友面前报告:“陈老总来电话,让你去接,询问纵队进展情况。”
“好。”许世友回答一声,接着大步流星回到指挥所,抓起电话,一一汇报了老总询问的情况。
“我告诉你们”,陈老总道,“敌人援军四面扑来,打援、阻援的部队打得很艰苦,很顽强。现在敌各路援兵已节节逼近。聚歼七十四师,成败在此一举!我们能争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的情况怎么样?能不能把孟良崮夺下来?”
“现在已经打成这个样子,还能让敌人跑了?!”许世友回答,“我手头还有一个师没有用上,七十四师不要想从我这里跑掉一个人!通通报销光,把它消灭!”
“好!”陈老总以他特有的洪大嗓门说,“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孟良崮拿下来。你们打掉一千,我给你们补一千;打掉两千,我给你们补两千。谁打下孟良崮,谁就是战斗英雄!我给他挂红花!”
许世友放下电话,意识到最后的突击时机已经到来,当即将陈毅司令员的指示传达下去,命令各部调整加强战斗组织,抽调机关人员补充战斗部队,并将所有预备队全部投入战斗。
各部不断从电话中汇报战况。
“通报单位姓名?”许世友道。
“二十五师师长肖镜海。”
“最后的战斗将要开始了!我命令你们师长当团长,团长当营长,营长当连长,带头往上冲!”
“请纵队首长放心!二十五师的同志个个是好样的!人人都当孙大圣!”
许世友手举驳壳枪冲杀在前,给师、团、营长作出了榜样;干部身先士卒,给部队以极大的鼓舞。有的部队建制打乱了,有的连队只剩下十多个人,但没有一个向上级叫苦的。在我军的勇猛冲锋下,先后攻占520、540、600高地,随即在许世友的命令下,猛攻孟良崮主峰。
在600高地上,我部缴获了敌人六门榴弹炮,一时寻不到炮手,最后在俘虏群里找到几个炮手,他们卷起袖口说:“长官,你放心,他们哪里有人,我们都知道!”接着,他们马上掉转炮口,向孟良崮主峰猛轰……
再说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在我强大炮火的攻势下,被迫龟缩于孟良崮山顶的山坳里,眼见我炮火猛烈,四方援兵不到,心中已有三分胆怯。这时,蒋介石还在给他打气,要他坚守最后一刻钟,四方援兵即到。于是,他命令炮兵准备炮火,组织反冲击。
在这个盘形秃崮上,七十四师残部倾其全部火力,倚仗山势拼死顽抗。双方展开了你上我下的拉锯式的对攻。
眼看胜利在即,料敌如神的许世友瞅准契机,急忙组织了突击队,从右侧陡壁攀崖而上,直捣敌人后窝。许世友也带精干的前线指挥部鱼跃跟进。
炮兵撼山震岳,一发发炮弹飞向崮顶,压得敌人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来。我突击队的小伙子一个个似猛虎赛蛟龙,早已忘记了几昼夜的饥渴和疲劳,乘胜突击,步步为营,越战越勇,似尖刀直插敌人心脏。傍晚落霞时,突击队在其七十三团团长孙同盛指挥下,经过一段拼杀,会同兄弟纵队,将红旗插上孟良崮主峰,其余各部亦先后冲上崮顶。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如惊弓之鸟,欲要化装逃跑,恰被许世友率领跟进的前线指挥部拦住了去路。
仇人相遇,冤家路窄。
“我军宽大俘虏!缴枪不杀!”许世友指挥战士喊话。
“你们也被我大军包围啦!赶快向我们投降!”张灵甫也指挥他的部下喊话。
“不好!张灵甫他们想溜!”许世友举起望远镜一望,接着拔出自己上满子弹的驳壳枪,扔给身旁的一名战士道:“从左侧上,用他这支枪把他击毙!”
“是!”战士接过许世友扔来的驳壳枪,带领警卫部队从左侧鱼跃而去。几乎同时,攻上崮顶的部队也都发现了这个意外情况,纷纷将张灵甫等包围,使其欲逃无路,四面楚歌。
“呯”!一声清脆的驳壳枪响,这名战士先敌开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首先将嚣张一时的张灵甫击倒,结束了他恶贯满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