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野秀成家的客厅地上铺着做工精细的榻榻米,四周镶着古色古香的壁纸。两旁列着表面上看来非常沉重的大柜橱,透过茶色玻璃,里面陈列着大堆的中国古玩,其中有蒋介石当年送给校长的唐三彩奔马。那马仰啸长空,似乎欲腾空飞起,巧夺天工。这件古玩珍品摆放的显赫位置,象征着他们间的友谊;左边壁还悬挂着中国名贵的字画,画的是一棵千年苍老的劲松,劲松枝头立有一只苍劲的雄鹰,显然是出于名家之手的“松鹰图”。在“松鹰图”后方柜橱里,由于阳光的折射,反射出熠熠生辉的光亮,那便是川野秀成的驳壳枪和刀剑等心爱之物。美丽的下女忙不迭送茶奉烟,步履轻盈。
望着厅内的许多中国摆设,蒋介石啧啧称赞道:“校长,到了您这里,就像回到了家里。日本不但是我的第二故乡,还是中国的强大后盾呐!”
“听了您这番话,我的心里也着实高兴哩!”川野秀成摸摸他那刷子般的短胡须道:“老师最忌讳的是学生忘恩负义,看来您还没忘记我们。中日一家嘛,哈,哈!”川野秀成说着把手一挥,摒退下女,接着又道:“敢问阁下,这次驾临日本,有什么具体的问题要同在下商量的吗?”
“这次来贵国,主要是叙旧,看望校长和师长,寻回当年的师生之谊。”蒋介石的嘴很甜,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另外当然还要谈一些我们共同关心的实质问题。”说到这里,蒋介石不免叹了口气,“我身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也是大有大的难处。目下是中国的北伐已告结束,国共两党同床异梦,如果贵国愿助我一臂之力,使中国归于统一,那么今后中日两国的手足之情,一定会是水乳交融,和谐无比。学生就是为此专程来访,待老校长表示意见之后,学生再考虑美国之行有无必要。”
“友情为重,阁下做得对!”川野秀成露出一排高低不平的牙齿,笑说,“这个嘛,我们早晓得啦!阁下今天来寻友谊,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畅所欲言!”他顿了一下,“阁下,您现在是中国的总管,举足轻重的人物。在阁下二十年前来日留学时,山田老师和我已经看出阁下的潜力,不光是我们有眼力,袁世凯才是慧眼识玉呢!说实在的,你来前,天皇裕仁已有指令,要我招待好阁下。目下,依我一孔之见,贵国同日本两国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美国则是靠不住的!”川野秀成说到这里,额上的青筋条条突起,显得有些激动:“美国是白种人,日支同是黄种人,支那(泛指中国——作者)有句箴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阁下在日美之间究竟选谁做伙伴,这可是关系重大,不同寻常啊!”
“对,我做梦都在想,想得睡不好觉了,特跑到校长这里。今有校长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一颗定心丸我吃了!”蒋介石说完开怀畅笑起来。他手中的茶杯抖得连茶水都洒了出来。
天皇裕仁,是日本第一百二十代天皇,也是一位地道的中国通。他作为天皇,知天文,晓历史,对华夏这块有血缘的圣土,早有非分之心。人不可夺志,强取显然缺乏明智。他早有企图在中国培育一个可靠的代理人,可是又找谁呢?这些日子听川野秀成说蒋介石要秘密来日访亲问友,他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他已来到了殿堂,专心致志地等待着蒋介石的到来。
蒋介石乘坐的车子驶进天皇宫院,蒋介石缓缓走下车,在老校长川野秀成的陪同下,步入日本国当代最恢弘、最华丽的皇家宫殿。
天皇裕仁新剃了脑袋、胡须,满脸放着红光,正襟危坐。蒋介石虽然几次来日,见到天皇还是第一次,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欢迎!欢迎!”天皇裕仁伸出手来。
“久仰!久仰!”蒋介石也伸出手来,刚才紧张的心跳稍稍平静了下来。
二人围着古香古色的暗棕色的圆桌坐下。这时,川野秀成把预先准备的蒋介石的亲笔题词呈送到天皇裕仁的面前,道:“陛下,这是蒋先生送给您的,请收藏。”
裕仁展纸细瞧,“亲如一家”四个笔迹饱满、遒劲有力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给他们的私下会晤平添了几分和谐气氛。
“写得好哇!写得好哇!”裕仁赞不绝口,“日本是您的第二故乡,川野先生又是您的校长,日中本来就是一家嘛!哈哈哈……”
“写得不好,望陛下笑纳。”蒋介石得意洋洋,那得意之色从嘴角、眉毛上流出。他为自己的心计得逞而高兴。
“蒋先生在日本的佳话还是蛮多的,我也钦佩阁下的大智大勇!”天皇说完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陛下夸奖,实不敢当。”蒋介石心里也明白,这是指他在日本军校留学时的轶事。那是在战术毕业考试中,身为校长的川野秀成出了一道让全体学生找不出答案的问题,而身为学生的蒋介石急中生智,对答如流,令在场的学生叫好,令川野秀成校长叫绝,最后给了他个满分。他是战术课目唯一满分的学生。
蒋介石显得很有风度,道:“自古中日是一家,这是我的心里话,只不过近百年淡薄了!要恢复亲如一家的气氛,还靠我们这一代人努力啊!”接着,他又追宗溯祖,讲起中日两国的血统来……
叙旧、怀古,使他们越谈越近乎。
“远古的东西皆是传说,也较模糊,而对于阁下,我们了解得更为真切了。”裕仁挪动了一下身子,道:“尤其是这一次阁下决心与共党分裂,实令人钦佩!中日两国一衣带水,同是黄种人不可分。现在问题很清楚,日本对阁下有兴趣,美国人对阁下希望更大,如今美日双方,阁下的天平倾向哪一方?只待阁下表明态度。”
“表明态度?”蒋介石感到诧异,端起茶杯,呷了口酽茶,道,“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
裕仁稍停顿一下,若有所思,然后脱口而出:“阁下在对日本的态度上,似乎给人的印象还不够热。”
蒋介石立时辩道:“这次我远涉重洋,来到贵国,难道诚意还不够吗?和美国比,这个态度已经够热的啦!”
裕仁慌忙改口:“有您这趟友谊之行,我心也就放宽啦!”天皇说到这里,望望川野秀成哈哈大笑起来。
蒋介石也随之笑起来。接着他又敛着笑声道:“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们给我多少帮助,我就有多少成就,将来便……”
“好!好!”裕仁连举大拇指称赞。
天皇裕仁笑了一阵,拍拍蒋介石的肩膀,道:“阁下”,他取出一叠文件来,“日本国同阁下之间达成一项君子协议,请过过目,签个名,好吗?”
蒋介石接过天皇递来的那份字迹工整的协议中文副本,只觉双手微微发抖,上面写道:
日本国天皇裕仁与中国蒋介石将军经过共同协商,特立如下协议:
一、日本国愿尽力支持蒋介石将军在中国建立政府,统一中国大业。
二、日本国在中国的一切权益,以蒋介石将军为首的政府应尽力保障,并协助发展。
三、……
对上列条款,蒋介石反复默读了数遍,他感到了这条款的分量。他似乎看到了“总统的宝座”在向他闪光、招手。野心在他腹中骚动,“天下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好,我签字!”说完,蒋介石便信手挥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蒋中正”三个大字。
“祝贺您!这次东京之行阁下收获大大的!”天皇裕仁伸出了热情之手。
当蒋介石离开日本回国时,日本天皇裕仁又将一支二十响的蓝幽幽光亮亮、并用红绫子包住的日造新式驳壳枪送给了客人蒋介石,权作为这场黑色交易的特殊酬谢。
枪,一支非同一般的枪!
蒋介石带着它回到了中国。
血腥屠杀,从“四·一二”开始。一支不寻常的驳壳枪引出一场不寻常的悲剧。
风涛险恶的东海湾,一艘远洋客轮犁开碧色的波浪,无声地行驶在晨雾中。东海湾下面跃动的红日已经把它的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挂到了高高的桅杆顶上,照出了站在甲板上凝望远方的一个中年军人的身影,他就是蒋介石。
海风吹拂着他那面容古板的脸庞,顺利结束日本的密访,今天要回国了。与来时不同的是,他的腰间多了一支意义非常的驳壳枪。
蒋介石毫无倦意,固执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是他的国家,也是烽火连天的战场。为了在中国独占天下,一个更大更不可告人的阴谋计划,已在他腹中孕育产生……
蓦然间,仓顶上方的喇叭响了,惊醒了沉思中的蒋介石。原来,客轮经过四昼夜的航行,已从公海域驶入中国海区,上海吴淞口已隐隐约约显现在他的面前。
1927年4月,蒋介石回到上海的第一件要事是召集会议,安排杀人计划。于是,在上海道尹公署里,在孔祥熙、宋子文的公馆里,蒋介石所亲自召集的会议,以及围绕着蒋介石所举行的会议,在夜以继日、无休无止地进行着……
那些身穿戎装、长衫的国民党军政要员,如李宗仁、白崇禧、吴稚晖等,正聚在一起紧锣密鼓地阴谋策划。他们众星捧月,围绕着蒋介石,纷纷发言,仅仅等待着蒋介石最后一道命令。
刹那间,上海街头,警车轰鸣。
大街小巷,便衣跟踪。
大上海笼罩着恐怖的阴云。
突然间,在黑暗幽静的巷子里,响起了暗杀革命者的枪声。随之,枪声在上海街头爆响。在大白天,任何涉嫌的场合都会受到意外攻击。上海,死亡的钟声疯狂地响着,竟有十几岁的少女少男,也被认为是共产党而绑赴刑场,他们一边走一边高呼:“打倒蒋介石!”受难者喊得越响,蒋介石心头越高兴:“让外国人听听,我在大开杀戒!”
一时阴风四起,继上海大屠杀后的四月十五日那天,广东军阀也向革命分子开了枪。优秀的共产党员萧楚女带病被拖曳入狱,施以酷刑,不屈而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熊雄在“四·一二”前夕被骗,自黄埔到达广州,遭到秘密枪决;黄埔军校与省港罢工委员会的工人纠察队被解除,工会、农会遭封闭。革命分子与共产党员二千一百余人惨遭毒手。
在福建,有国民党左派七人遭枪杀。
在北京,苏联大使馆被搜查、封闭。
在这期间,革命先驱陈延年、赵世炎、罗亦农等也先后牺牲了。
“十块大洋一个脑袋!”蒋介石订出了暗杀的“公价”。
同时,蒋介石还一再吩咐道:“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二十余年来的血腥屠杀,就从“四·一二”开始了。
一支不寻常的皇家驳壳枪引出一场不寻常的悲剧。
蒋介石“剿共”有功,日本天皇叫好
蒋介石在中国的大开杀戒,引起了东洋人的极大兴趣。为了配合蒋介石的行动,虎视眈眈的日本兵,在天皇裕仁的密令下,已经入侵我国东北、华北。蒋介石为了表示对其主子天皇裕仁的效忠,在全国范围内,仗其百万“国军”,向微乎其微的共产党军队发动了大规模的“围剿”。在蒋介石眼里,消灭了共军,他就是中国理所当然的天皇。
有“围剿”就有反“围剿”。共产党人及其军队,高举反“围剿”的大旗,与蒋军展开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殊死战斗,以小胜大,以弱胜强,先后粉碎了敌人的第一、二次“围剿”。
事情到了1930年12月,年末岁首,蒋介石面对着一、二次“围剿”惨遭失败,第三次“围剿”决定亲自出马,兵力增到三十万。蒋介石自任总司令,下面兵分三路:中路由他兼任司令,陈铭枢任右路总司令,朱绍良任左路总司令。以嫡系部队陈诚、罗卓英、赵观涛、卫立煌、蒋鼎文五个师作主力军,每师九个团,共约十万人马。其次是蒋光鼐、蔡廷锴、韩德勤三个师,共约四万人马。次为两万多人马的孙连仲部队。其余皆是杂牌队伍,力量比较薄弱,但在总攻击时都处于最前线或距前线较近的地区。
经过日、美、德各国军事顾问的建议,蒋介石满怀信心地改变了他的战略,他不再采用二次“围剿”时的步步为营,一变而为长驱直入的打法,企图压迫红军于赣江,一鼓作气而消灭之。他这次所以有信心还有一根据:红军在第一次“围剿”后获得四个月的休息,这次距二次“围剿”结束只有一个月,他以为红军在体力上将不堪一击。而且,二次“围剿”时红军仅三万多人苦战,这次红军不但没有休息,而且尚未补充,拿三万多人应付三十万人,蒋介石心里明白,这就像当年上海交易所里大户吃小户一样,他这次“围剿”赚定了。为了“剿匪”胜利,夫人宋美龄身穿旗袍裙、脸涂胭脂、嘴抹口红、脚蹬高跟鞋,打扮得风采动人,手提打字机,也来“从军”助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