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柴山堡出发,已走了三十里山路。由于天太热,早晨也没有吃好饭,脚步越来越慢。
“队长,你放慢点脚步,这又渴又饿又累的滋味不好受啊。”后面两个押兵,高个的向矮个的使了个眼色,于是那矮个的也不犹豫,立时进言道:“队长,咱就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走,行吗?”
“神靠一炷香,人靠一口气,越歇腿越软。前面不远处就是郭家洼,那里也有饭馆,中午我们就在那里吃饭休歇。”小队长扭过头来解释道。
“那好,”高个押兵首先响应道:“咱们赶到郭家洼再歇吧。”
“行,”矮个押兵也应道:“那咱们就加快点脚步。”
再说前乡郭家洼,镇子不小,有百十户人家。每月三、六、九日逢圩,二、五、八日逢庙会。按日期今天逢八,正是热闹的庙会。秋季是山货的收获季节,各种山货都出了山,摆在街筒上叫卖,不但人多货也全,因此那热闹的程度超过春季庙会的几倍。天近中午,正是庙会的黄金时分。只见满街筒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就连村四周也布满人流,推车的,担挑的,叫卖的,算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田小三他们四人来到郭家洼,拥进这人山人海的人流中,每走一步都费很大力气。尽管田小三用枪挑人群开路,不是人们不让路,而是人们让不开路。此时他的声音也多少有点儿嘶哑了。在人流中,他们拥挤了好半天工夫,好不容易来到了街中十字路口,在一片搭有凉棚的饭铺门前停下脚来。
“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吧,老子今天请客。”田小三说完径向饭铺里走去。
“那敢情好。”二位押兵应了声,忙把梁冠兰带到门前一棵古槐旁把她捆绑在树上。接着他俩也进屋喝起了酒。
“二位兄弟,留点肚量,到了民团司令部,周司令还要敬你们酒哩!”田小三脸喝得像猪肝似的,醉醺醺地道。
“今日有酒今日醉。”矮个子兵胡伟端起一碗酒道:“借酒敬佛,队长,来,俺敬你一碗。”
“那好,那好,我领情,我喝下。”田小三接过酒碗,一饮而下。
“队长,还有我一碗哩!”高个子押兵朱昌也端起了酒碗。“兄弟二人平等,喝他的也要喝我的。”
“那好,咱们一视同仁,我也喝下。”田小三又是一饮而下。“你们二人先到门外观观情形,看看风声,一会儿过来再吃饭。”
“好,好,好。”二人说完,出了屋,只见看热闹的人们把梁冠兰团团围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人们见押兵胡伟和朱昌大摇大摆,走到梁冠兰跟前,自动为二人让出了路。
“共产党共产共妻,这就是共产党的婆娘。今天要把她送给我们的周司令,也要司令尝尝共产党婆娘的滋味。”小个子押兵胡伟走近梁冠兰,手指着梁冠兰道。
“你家也有姐和妹,为啥不给周司令做老婆?”梁冠兰此时也反击道。
“原来,你还是个烈辣性子。好厉害的嘴!来,亮亮相,让大家瞧瞧!”胡伟说完,顺手抓住她的头发,再扳过她的头,使其朝天,嘴里还骂道:“哼,我让你嘴硬!”
“呸!”梁冠兰急了,突然间一口唾沫喷出,不偏不斜,直溅到胡伟的矮鼻梁上。
“好你个烈辣性子的小婆娘,今天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也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胡伟顿时火起,也顾不得去擦鼻梁上的唾沫星子,接着便捋胳臂挽袖子。很多围观的人都替冠兰捏着一把汗。
“住手!”且说胡伟正要抬手去扇梁冠兰的耳光时,一声呐喊,如雷震天。接着一个大汉猛地跳进圈内,用手拦住了胡伟高举的手,只听他“妈呀”一声,手腕像是断裂了。
“你是什么人,胆敢教训老子!”押兵胡伟怒道。
“光天白日,不许你欺辱妇女!”许世友答非所问。
这时,另一个押兵朱昌见势不妙,忙去身后摸枪,但早有两个大汉扭住了他的双臂。“不许动!动就废了你!”与此同时,又有两个大汉,慌忙上前解下梁冠兰身上的绳索,把这两个押兵捆上,重新绑在古槐树上。“砰!砰!砰!”此时,许世友又拣起胡伟的枪,推上子弹朝空中放了三枪,搅得庙会顿时大乱。“撤!”趁此机会,许世友带领十三个大汉扶着梁冠兰,混入庙会人流中,转入暗巷。
再说田小三在屋里喝酒,八两酒下肚之时,忽听外面传来枪声,急忙跑到门外,使他大为吃惊:女共产党员不翼而飞,被绑的却是他的两个押兵朱昌和胡伟。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田小三心里一颤,跳着脚连连骂道,并为胡伟、朱昌斩断了绳索,掏出他俩嘴中的东西。问道:“快讲,共产党哪里去了?”
“队长,他们朝东跑去了。”胡伟、朱昌用手一指道。
事不宜迟。田小三也连连向空中放了数枪,然后又对胡伟、朱昌道:“妈的,愣着干啥?还不快向镇公所报告!抓不住共产党,我要你俩的狗头!”
“是,队长!”二人忙应道,转身就向外走。正在这时,镇公所的两位巡逻兵闻到枪声赶到此处,问明情况后,分别通知四门戒严,如有差错,严惩不贷。
再说许世友等人混入人群后,穿街走巷,径往北门奔去。片刻他们来到北门,只见北门已被封锁。接着,他们又转向西门,西门也是如此。怎么办?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许世友。
“事到临头,只有冲出去!”许世友大手一挥,接着他又道:“眼下,我们人多,目标太大,分成两组,我和小囤子、二亮掩护,剩余人员带领冠兰嫂突围。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走吧!”
他们大摇大摆走出暗巷,径向西门口走来。
西门口人山人海,很多赶庙会的人被堵在门口等待检查出门。四个守门官兵逐个在认真地盘诘着每个过路行人,这时一个老太太竹篮内的鸡蛋被哨兵踢翻,正在纠缠门卫,大吵大嚷地要求赔偿她的鸡蛋。这时许世友拥过来,走到老太太跟前,拣起竹篮,扶起坐在地上的老太太道:“娘,别哭了。反正胳膊扭不过大腿,咱们走吧。”许世友的话真灵,那老太太真的不哭了,由许世友搀扶着向门外走去。且说许世友经过那四个荷枪实弹的门卫面前,突然从腰中抽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那偃月刀在空中翩翩飞舞,霎时间四个门卫被砍倒了两对儿。没砍死的,小囤子和二亮又补了一刀。这时,许世友朝空中一挥手,后来的人们簇拥着冠兰嫂跟了上来。接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沿大路走了三里,很快下了大路,遁入大森林,顷刻不见踪影。
待郭家洼的敌兵追到大路旁时,他们已登上山顶,坐山观虎斗。只见满镇人头攒动,喊声连天,乱成了一锅粥;大路上的敌人正面对着这莽莽大山、莽莽林海,无计可施,一筹莫展。此时充溢在许世友他们心里的是快慰、是庆幸。快慰的是救出了同志,打击了敌人;庆幸的是他们大难不死,虎口逃生。
“世友小弟,这是曹政委撤离前给你留下的信。”冠兰嫂忙从内衣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许世友道:“若不是你们相救,怕是这封信也随我见阎王爷啦。”
“我们来迟了一步,让您受苦啦。”许世友接过信来展读。
世友:等不及你啦。由于革命队伍内出现了叛徒,敌人开始了大规模搜剿,部队奉命,连夜撤出柴山堡根据地,奔上木兰山。望见此信后,协助柴山堡地下党,除掉叛徒——万大海,以绝后患。任务完成后速归队。
曹大骏
撤离之夜急草
许世友把信叠好,装入内衣。然后紧紧握住梁冠兰的手,道:“冠兰嫂,我们又合作啦。有你们的支持,我相信,这个任务一定会胜利完成!”
黎明前的黑暗
牛无力拉横耙,人无理说横话。且说民团司令周天侬,又名周二癞子,被许世友行刺一刀后,虽然没有伤着要害,但已大伤元气。这些日子,周便在家卧床静养伤口,一切事务交给副官聂振安料理。眼看自己伤口康复愈合,可是许黑子(许世友)并未抓获。反倒是打虎不中被虎咬,放虎归山虎成精。一连串的离奇古怪的事儿接连发生:先是副官朱长河率众游乡被刺,后是许黑子坐轿巧杀丁财主,惊动麻城、新集官府之后,若不是县府官兵紧密配合,恐怕这七乡八坪的局势还难控制!更使他恼火的是,昨天他的民团抓获一个女共产党员,不巧又在郭家騻被劫,三名民团队员遇难。但唯一使他欣慰的是,在这次民团和军阀联合的大围剿中,抓获了一大批共产党的嫌疑分子,捣毁了柴山堡的共党组织,还有一批共产党员的花名册掌握在他的手里。此时,他心想:我要以牙还牙,斩草除根,搞它个鸡犬不宁!一想起那份花名册的得来,他不能不感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共产党内供职的万大海(柴山堡党支部书记)。都说共产党是铁打铜铸、意志坚强,没想到这小子却是个软骨头,说白了,连软骨头都不如。不用他的士兵动刑,便撬开了他的嘴,乖乖地交出了柴山堡支部的人员名单。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倒想见识见识这位“软骨头”,这或许对巩固他的防区有利,也或许对抓获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许黑子有用……他还想对此人封官许愿,委以重任,这样以共产党打共产党,一方面灭共产党之威风,一方面长自己之士气,此乃是锦囊妙计。于是,他喝令道:
“来人哪!”
“老爷,有何吩咐?”周大镛、孙子毓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
“快通知聂副官,速把那位共产党的书记万大海给我送来,我要见识见识!”
“是,老爷,奴才明白。”周大镛、孙子毓连忙应道。随后二人退出了屋,商量一番,分头行动。
大批革命人士被捕,皆因党内出了奸细
再说柴山堡的共产党员万大海,三天前被民团救国军抓去,送交副官聂振安处。和他一起被抓的共产党嫌疑分子共六人,其他五人皆是遍体鳞伤,唯有他是完好无损。其原因很简单,他叛变了。战争是面照妖镜。在风和日丽的环境里,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但在血与火的战争中,一下就戳穿了他的假面具,赤裸裸地暴露出他那虚伪的面目。
且说万大海交出地下党员的秘密名单后,他不但没受到严刑拷打,反而被放了回家。他回家的这一天晚上,不了解事实真相的另外两名共产党员,特去他家中看望,询问有关遇难同志的情况。谁知这时,反动民团突然撞进院子,绑走了在敌人看来并非嫌疑的真正共产党员。三天来,在他这个小小的家院中,共绑走七名同志。他们都是对党忠贞无二的热血儿女,其中包括梁老伯。梁老伯名叫梁大全,是柴山堡支部的组织委员。昨日误入狼窝被抓,受尽民团士兵的严刑拷打,为保存党的组织,他始终守口如瓶,不供出任何一个同志。在敌人的多次重刑之下,他多次昏迷。当他再次醒来时,敌人又把新的刑具抬到了他的面前,问他交代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