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卉刚一下楼，便看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围在正厅里嘻笑打闹，磕着瓜子。
大概下午是她们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刻了。
“呦，这是咱们花满楼新来的妹妹？”
最先注意到易卉的是坐在最中央的女子，一袭紫衣衬得她格外水灵，不像是花满楼的歌舞姬，更像是贵族家的受宠女儿。她缓缓起身，走向易卉。
“姐…姐姐们好。”易卉微微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咱们花满楼现在这么缺人了吗，连十来岁的小妹妹都要招进来？”
另外几个坐在一边的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易卉的眼神充满讥讽。
“你们几个，对刚来的妹妹不得无礼。”紫衣女子训斥着，她们立刻闭起了嘴。
她又伸手摸了摸易卉的头，“以后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跟我们提。哦对了，我叫金荔。”
“我叫姜易卉。”
“这花满楼里也没什么真心可言，我们这么投缘，不用太过见外，把我当成姐姐就可以了。”金荔凑到易卉耳边小声说。
“金荔啊，过两日就是除夕了，你身为花魁可要准备好啊，你可是花满楼的招牌。”老鸨迈着小碎步，径直向这边走来。
“花魁…原来她就是连任三年花魁的那个京城第一歌姬，怪不得其他人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易卉小声在一旁嘟囔着。
“诶姜易卉，说让你干活去你却来这里偷懒？花满楼可是不养闲人的地方。”老鸨刚嘱咐完金荔，目光就锁定在易卉身上。
“好好好，我现在就干活去。”易卉拿起扫帚，赶快跑开了。
在花满楼的这些日子忙碌又寂寞，易卉总喜欢坐在窗边里发呆。
恍惚间，她听见一曲沉静的歌声，传来的优美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她循声走下楼，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微微合上双眸，走到花园，仿佛世间万物己无杂音，只听见鸟儿的叫声，和动人的天籁之音。
“小姿姐姐！”易卉看见信手拔弹又从容的莉姿不禁怔住了，一声声清新的音符仿佛从她的指尖泻出。
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琴上拨动着，声音宛然动听。听到易卉的呼唤，她结束了这首曲子的弹奏，缓缓站起。
“怎么啦，小易卉？”
易卉因为打断了莉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姿姐姐，你刚才的样子好美啊。”
“...那，我教你啊！”
“可以嘛..”
没等易卉回过神来，就被小姿拉到身边，小姿攥着她的手，一根一根的拨弄着琴弦，琴弦发出凉凉的感觉，易卉惬意的神情不自觉地随筝音露出。
本来万般不情愿学艺的易卉，如今亲眼看到莉姿的魅力，便一反常态的缠着她，让她教自己弹琴的跳舞。
莉姿满心欢喜，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容易就被打动。
这之后的日子，待小姿忙完一天的活儿，易卉就会找她散步，顺便听听这天籁之音。
“小姿姐姐，你觉得我姐姐现在会在哪啊，是天上吗。”
夏夜，易卉靠在莉姿的肩上，看着满天繁星。
每次到夜晚，易卉就格外想姐姐，眼眶此刻蒙上一层泪。
“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她都会守护着你的，你要坚强。”莉姿拍拍她的头，擦干了她的泪水。
“你们俩真的很像很像，那么照顾我，那么温柔，还都会叫我小易卉。”
“你看这天的星星，这是一双双爱你的人的眼睛，无论你在哪，他们都会一直盯着你，不会让你孤单的。”
莉姿看见易卉悲伤的样子，想尽办法安慰她。
“小姿姐姐，我来给你跳舞吧！”
易卉悄悄抹了把泪，想让气氛不那么凄冷。
十岁出头的她出落的优雅，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黑发与裙角在空气中飘散。
莉姿顺势弹奏起了身旁的筝，使她全身心都投入到韵律中。
“易卉，你太厉害了吧！从前竟不知你舞跳得这么好！”莉姿看到易卉的样子，欣慰的笑了起来。
“原来经常和姐姐偷偷跑出去看戏曲班子，多少学了点。”易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那以后，就好好练习吧！”
易卉点点头，便坐下继续和莉姿看着星星，她好想在这么多双眼睛里，找到那一双...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整整五年，每日有莉姿陪着练习，易卉也慢慢长成了大姑娘，老鸨每次看见她跳舞，眼里都放着光，心想真是捡到个宝。
十六岁的易卉出落得愈发漂亮，清水芙蓉般的脸上总露出自信的微笑，每日跟随着戏班子表演几场便能休息，没有人强迫她们做什么，日子过得也是很舒心。
时间过得很快，易卉也到了单独上台表演的年纪，莉姿很担心她，唠叨的话总挂在嘴边。
“易卉，这些日子花满楼舞姬稀缺，你准备接客吧。”老鸨敲开佑恩的房门，态度略带强硬。
“接...接客。”易卉的脑子嗡的一声。
“妈妈，我不想~”易卉晃着老鸨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眼神里充满了委屈。
“我这耳朵没听错吧，你当每天在这吃软饭呢，现在这花满楼生意越来越惨淡，你不接客等着被轰出去呢？”
老鸨盯着易卉，心里还打着生意的小算盘。
“我保证，三日内，我为花满楼挣得收入的银子，比以前多两倍。不...五倍！”易卉信誓旦旦的对老鸨说。
老鸨上下打量这个丫头，容貌倒是一等一的美，但就这小丫头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诶呀，您就信我吧，如果我没做到，就乖乖去接客，不会偷懒。”易卉朝着老鸨抛了好几个媚眼。
老鸨走后，易卉刚出门就和正在疾走过来的莉姿撞了个满怀。
“你快去和老鸨好好说说，怎么突然让你接客了？这可不行...”还不等易卉开口，一向沉稳的莉姿倒先乱了阵脚。
“哈哈哈，小姿姐姐，我可是头一次见你这样！”易卉打趣到。
“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知道着急！”莉姿被气的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嗯...小姿姐姐，你当初是怎么说服老鸨，让你卖艺不卖身的？”
“我从小在花满楼长大，这姑娘们的小把戏和客人的喜好我基本都能摸得透，也因为琴技好，软磨硬泡拖着时间，老鸨这才不舍得让我卖身。”
在这花满楼里，莉姿算是幸运的姑娘，没有被世俗玷污。这些年一直陪着易卉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但是眼看自己马上就要到二字出头的年纪，还没有个归宿，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易卉啊，如果老鸨一定要你做，你会妥协吗？”
“我不愿意，可是小姿姐姐，如果我不遵从，是不是连命都没了。”
这花满楼不愿意卖身的女孩多的是，可到最后，结局只有两个——被活生生的打死或是乖乖妥协。易卉眼里尽是委屈，但还是被拉回现实，无可奈何。
“易卉，不要太乖，不想做的事可以拒绝，做不到的事不用勉强，不喜欢的话假装没听见，人生不是用来讨好别人的，而是要善待自己。”小姿摸着她的头。
“可...”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稳住。”
莉姿走出房门，留下易卉一个人。唉，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