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元化的建议,朱由检也有些犹豫不决,整个唐山钢铁基地早就有所规划,运河改铁路投资不仅没有扩大,反而有所缩小了。
但是当初开挖运河规划,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运煤出海,还有借此兴修水利的一揽子工程。也就是说崇祯借钢铁基地的投资,顺便挪用到了海河治理的项目中去了。
已经花出去的投资要怎么再拿回来呢,显然就要从他的口袋里再拿出来了。今年因为陕西、浙江受灾,又有西南、西北用兵,再加上治水和整顿军制,夏税基本上已经花费出去了,甚至还预支了不少。
而秋税起码要12月底到明年3月才能转运上京,虽然借助银行和开海,今年的税收也许会比往年提前一些缴纳到户部。
但是遍及全国的银行网络尚未完成,而联系南北海路及长江航道的上海港,现在还没有初步成型,因此想要提前多少也只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蓟州镇、迁安铁矿同样建成了雏形,唐山也修建了3个老式的高炉。如果想要修建这条铁路,原料倒是不缺乏,但是需要往里面投入真金实银啊。
在大同那边没有传来关于战争结束的消息之前,朱由检便不敢大手大脚的把手中的战争预备金花出去。
他正沉思之余,却听见从东南面的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噪杂声。很快从院外进来了一名小吏,神色张皇的跑到了他同孙元化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待孙元化说话,朱由检已经皱着眉头对着小吏喝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难不成还有人敢到火药工坊来闹事,他们不知道这里是闲人勿进的地方吗?”
小吏赶紧跪在了地上磕头行礼道:“是民主进步会的几位乡绅,他们倒是没有闯入工坊,只是站在工坊的门外叫嚷着,今天非要见到孙侍郎不可。”
小吏的回答,倒是让崇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撇了一眼身边的孙元化,发觉孙元化的脸色倒有些发黑了起来。
朱由检看着他,不由试探的问了一句:“莫非孙侍郎,你知道他们找你是什么意思么?”
孙元化的喉咙抽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无奈的说道:“之前陛下下令修建涿州-京城的铁路,想要借此将长辛店的煤炭练成焦炭运到石景山,重建一个新的钢铁厂。
不过因为门头沟-京城铁路线尚没有完成,加上京城的存铁优先供应了,左安门-朝阳门铁路的修建。所以涿州-京城的铁路因为铁轨缺乏,一直进展缓慢。
投资这条铁路的乡绅们,原本对于铁路的进展速度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这左安门-朝阳门铁路运营之后,盈利实在是不错,加上几个站点附近的地价都涨了3倍。
所以有些乡绅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天天找着微臣吵吵,要求微臣把他们付了钱的铁轨交出来,好让铁路正常施工。”
朱由检眨了眨眼,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们的要求也很正常啊,修铁路总是件好事,现在这条铁路修到哪了?还差多少铁轨?”
孙元化脸色有些发苦的说道:“从右安门出去还不到一公里,还剩下近70公里未修。问题是,他们拿钱出来时,制作铁轨的好铁,价格每斤约为银一分。
但是现在,京城好铁的价格已经涨了三倍。以这个价格制作铁轨修路,这条铁路工部可就亏了许多。
臣本打算京西铁路开通之后,用西山铁厂的自炼铁去修这条铁路,如此到可降低些成本下来。”
虽然孙元化只是略微提了提,但是朱由检脸色倒是有些发红了,挪用这条铁路的资金,先用来修建京城内的第一条铁路,好为新出现的铁路打个广告,原本就是他的意见。
想不到,现在倒是让孙元化背了这个黑锅。朱由检右手握了个虚拳,挡在了嘴前,轻轻咳嗽了几声,把自己的尴尬情绪遮掩过去之后,他才对着孙元化说道。
“这铁价涨了三倍,铁路的修建费用起码也要上升近9成。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拿还是干脆等京西铁路通车后再修不迟。
至于这些乡绅们,你且去好好安抚一二。安抚不了的,干脆就把股份溢价20%回收回来算了,总比现在修铁路亏的少些。
还有,现在京西铁路还差多少工程量,才能全线开通?”
孙元化先是应了一声,才沉稳的回道:“只剩下一座铁路桥,还有桥南面到石景山,大约5公里的工作量了。快的话,本月底就能完成。慢一点,也拖不过下个月中旬。石景山-阜成门这段铁路,明天起就开始试通车了…”
文华殿正殿西侧第二间值房,在这间隔出来的小房间内,光线显得略有些昏暗。
文华殿以正殿为中心,按照西三东四,隔出了7间南北向的单间,作为内阁和皇帝的办公之处。
虽然这些房间采光都不是很好,连大白天都常常要点上蜡烛,才能批阅文件。但是比起从前的内阁旧所,已经是天渊之别了。
李天经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伸手揉了揉眉心,松弛了下有些酸涩的双目。
他抬头看了看桌上还有近三分之一没翻阅的奏折,心里也感觉颇为无奈。这些从大明各地送来的奏折,内容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就是向他这个主管教育的内阁大臣要钱、要物、要人。
年初被皇帝钦点入阁时,他还觉得自己这次可以大展拳脚了,一展心中抱负了。
但是这半年多下来,他才发觉自己还是有些天真了。这半年多的治政经历告诉他,不要说大展拳脚,改革朝廷中的弊政了。仅仅是做一个裱糊匠,让大明的教育机构能够正常运转下去,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无暇分心了。
他这教育大臣主管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一个是科举考试和各地的学校、书院管理;另一个则是陛下登基时才提出的,改旧学校为新学校,重新厘定教学的内容,并规定学习的年限,超过年限依然不能合格者,就要革出学校。并在这个基础上,推行三年小学义务教育。
前一个他所负责的内容,其实并不用他操心,礼部的官员对这些旧制熟悉的很,不用他多说什么,也能处理掉七、八成事情了。
唯有后一个内容,不管是新学校制度,还是新学内容,亦或是小学义务教育,都是礼部官吏和地方学政、教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他们第一不清楚要如何满足陛下的要求,第二是不少地方贤达、学者,对于新学和新学校制度完全是抱着一种抵触的态度。
就算是三年小学义务教育制度,这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德政。也有一些人认为,义务教育制度不分对象,把所有适龄儿童都纳入教育,让一些奴仆、娼户之子同清白人家的子弟坐在一起上课,简直就是扰乱了纲常。
除了这些地方人士的反对意见以为,各地的学政、教谕也纷纷上折向他诉苦。
想要推行三年义务教育,把旧学制改成新学制,就需要大肆修建新学校,否则无法容纳这么多儿童上学。
而且想要教育这么多儿童,就需要大量的书籍、桌椅、纸张笔墨,这些都需要朝廷拨出经费来,地方上可承受不起。
还有,教授四书五经倒是好说,反正有现成的书籍可以刻印,也能招募一部分童生、秀才去教授。
而这新学,不仅没有可以用来教授的书籍,也没有能够教授新学的老师。因此内阁应当发放新学教材,并安排几个教授新学的老师下去。
总而言之,朝廷要是不给钱、物、人,这新学也好,义务教育也好,地方上都是无能为力的。
这个难题摆在了他面前,但是李天经对此也是一筹莫展。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倒是给他拨付了一笔资金。
但是现在的大明处处都是漏洞,陛下不过是一个刚刚登基的少年,光是维持大明现在的局面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他又怎么好意思把所有难题都推到陛下身上去。
更何况,陛下对于北直隶地区的教育大加扶持,已经让他少了一个省的麻烦,他也实在有些愧于向皇帝继续请求帮助。
正在思索的李天经突然被开门的声音所惊醒了,他抬头看起,发觉施鳯来正站在门口,向他微笑的打了个招呼。
李天经顿时站了起来,迎了施鳯来进门,两人叙礼完毕之后,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天经隔着茶几看着施鳯来,颇为好奇的问道:“施阁老此番上门,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长德么?”
施鳯来赶紧摆手说道:“长德这话真是从何说起,老夫虽然年长了几岁,但是既非首辅,也非次辅,哪敢吩咐长德做事。余此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李天经笑了笑说道:“老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连老大人都做不到的事,长德也未必能行。不过既然老大人有意,便请说说事情的原委好了。”
施鳯来看了他片刻,便开口把请办邮政银行的事说了一遍。李天经沉默了一会,并没有答应他,反而出声问道:“开办银行本来就是一件好事。
现在朝廷要做的事极多,但是手中的钱却极少。能够增加这么一个银行,不管是陛下还是朝臣,想来都是乐于见到的。老大人又何必要分功于我呢?”
施鳯来轻笑了一声,“朝廷的确是急需银子,但是内阁有八人,朝中有六部,那个手头上不需要银子办事?
老夫手下就一个空着壳子的通商邮政部,人少力微,如何能同那些虎狼争夺。老夫是怕,这边刚提出邮政银行的建议,那边就有人截胡。
若是有人觉得,工部更需要这个银行,那老夫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