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英殿陆军总参谋部的地图室内,孙承宗、朱由检正听着一位年轻的参谋在地图上讲解着,义州之战后对于辽东的后金、蒙古、大明三方势力的影响是什么。
“…综上所述,这一战之后蒙古诸部将会更为倾向于中立的立场,以期待我们和后金决出一个胜负来。依照草原上的生存原则,他们只会也只能站在胜利者的一边,以保证自己的部族能够延续下去。
至于后金方面,义州的失败不仅撕破了女真八旗野战无敌的神话,更是让八旗之一的正蓝旗近乎全军覆没,这种失败对于后金上下在精神上的打击,要远过于后金在实力上的损失。再加上莽古尔泰、阿敏在沈阳掀起的兵变,后金内部此刻定然是暗潮涌动,我们判断后金在未来数年内,再也难以组织起如绕道承德进攻蓟州、出兵远征漠北、河套、远征朝鲜这样的大型战略了。
而对于我国来说,这一仗胜利带来的最大影响,还是鼓舞了我军的士气,教育了我国的将士,证明了后金军在野外并非不可击败。此外便是证明了新军的训练方式及火器化军队是可行的。最后便是,这一仗改变了后金和我国之间的战略态势。
从某种状况来说,我国和后金之间差不多已经恢复到了,萨尔浒之战后,广宁之战前的态势。接下来,谁能赢得下一场战争,谁就能够获得更大的主动权…”
听到这里,朱由检不由打断了这位参谋,饶有趣味的问道:“总参谋部难道已经判定,后金会忍下义州失败和正蓝旗投降我国的怨恨,就此结束这场战争吗?”
“是的陛下,按照我们的判断,继续将这场战争延续下去,最有利的反而是我国。后金军队士气低落,又失去了形胜之地,黄台吉即便征发倾国之兵来增援北镇,这场战争也只会变成消耗双方兵力和物资的烂仗。就目前来看,依托铁路支持后勤的我国,在这场战争中更具有优势…”
朱由检伸手打断了这名参谋说道:“好吧,那我们等着看看就好了,后金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现在你再说说,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巩固义州地区吧。”
“根据总参谋部的研究,我们认为,从锦州、义州一直向北,即大凌河下游、医巫闾山一线为第一道防线,锦州-龙城-凌源-察汉浩特为第二道防线,将这些地区或是用铁路或是用道路沟通,那么承德、张家口外、丰镇、河套之地也就从前线变成了腹地,这对于我国消化和开发这一大片地区是极有好处的…”
听完了报告之后,朱由检令参谋们退下,对着一边的孙承宗说道:“孙先生,你对这些投降的正蓝旗人马怎么看?”
孙承宗微微犹豫了下才回道:“如果陛下是指如何处置他们的话,臣以为不如将他们分散到各处恩养起来为好。如果再吸收到忠义八旗之中的话,臣恐怕今后这支力量难免不会尾大不掉。五千余女真人马,这股力量不管放在何处,都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了。”
朱由检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古人云:千金买马骨。朕建立忠义八旗的目的,何尝不是如此。如今总算有千里马投奔我大明而来,我们却不能展现出优待的态度,今后还有千里马来投奔我大明吗?”
孙承宗看着皇帝询问道:“那么依照陛下的意思,又应该如何处置这些人马?”
崇祯想了想说道:“这些天朕也想了很久,朕以为这些正蓝旗人马投降于我,并非出自真心,而是迫于形势罢了。若是有朝一日战场形势有所反覆,这些正蓝旗也许又会变成我们的不安定因素。
因此朕觉得,与其要五千多三心二意的降人,倒不如只收留那些自愿同后金决裂的正蓝旗将士。
再说了,此次投降我国的正蓝旗人马,他们的亲族都还留在沈阳城内,虽然迫于形势投降我军,以保全性命。但日后必然有人想要寻找机会,逃回后金同亲族团聚,这也是人之常情。
朕相信,黄台吉也不会不认识到这一点,因此一定会善待那些正蓝旗的亲眷,以图将来策反这些正蓝旗人马。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顺势而为,命人去询问这些正蓝旗投降人员中有多少人愿意归国的,将那些不可靠的正蓝旗降人挑选出来。然后让后金拿我军的被俘人员及财物来交换就是了。
既然有人回去了,那些不肯返回的人,自然会成为后金上下的眼中钉。朕相信,就算是黄台吉也找不到借口优待这些叛徒的家眷了。如此一来,这些留下的人员,自然就会成为我大明的忠诚之士,而先生也不必担忧忠义八旗的力量扩张的太快了。”
孙承宗楞了一下,旋即便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既然有了全盘考量,臣自然就不必杞人忧天了…”
朱由检起身后笑了笑说道:“如何处理这场战争的首尾,还是待过了正月再说吧。只要前线局势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先生可放手让孙、茅两位副参谋长去行事,也好让朕看看他们的本事。可惜了,徐先生和袁先生都没能看到这个场面…”
听到皇帝提及先后逝世的徐光启和袁可立,孙承宗心里也是不由一动。徐光启和袁可立离世之后,死去的人倒是没什么可争的,但活着的人却因为两人去世后应该如何评价,争了个不亦乐乎。
和另外一条世界线不同,这条世界线上的徐光启和袁可立的地位都极大的被提升了。前者为新学之领袖,后者则成为了东林党内最后一位公认的领袖,也是守旧派官员用于抵抗新学的一面旗帜。
因此围绕着两者的谥号,朝中大臣们都几乎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就连钱谦益在这个问题上也不敢轻易表态。而崇祯想要插嘴也插不上,因为每一个谥号典故和理由,对他来说还是过于深奥了。
就目前来看,袁可立谥为文忠,徐光启谥为文端的呼声是最高的。文臣谥号的排名是:文正,文成,文忠,文端…这样的呼声,也就代表着朝中官员依然是支持旧学的居多。而接下来皇帝的选择,也就意味着朝廷风向究竟在往那边刮。
孙承宗心中虽然极想要问一问皇帝的选择,但最终还是一言未发的送崇祯离开了武英殿。返回了自己值房内的孙承宗,正准备继续整理关于前线发来的文书时,一名实习参谋敲了敲他的门,为他送来了今日的大明时报。
孙承宗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拿起了大明时报翻了翻,突然就定住了视线,认真的看起了头版上刊登的文章来了。这是大明时报以皇帝名义刊登的三份悼文,以纪念徐光启、袁可立、杨镐三位逝世的大臣。
文章中的其他内容倒也大同小异,唯有开头的一句话极让人深思。对于徐光启,悼文的第一句是:伟大而忠诚的帝国重臣及卓越的人文思想开拓者;而纪念袁可立的悼文则是:杰出而忠诚的帝国重臣;至于杨镐则是:忠诚的帝国大臣。
孙承宗足足看了三遍,才合上了报纸,他在心中思考着,“虽然皇帝没有直接在谥号上发言,但是却以这种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显而易见的是,那些守旧派官员根本没办法用引经据典的方式去反驳皇帝的悼文,但皇帝的态度却已经足够让那些中间派官员知道,朝廷的风究竟吹向何处了。围绕着谥号发起的争论终于可以平息下去了,这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在京城百姓欢度正月,并庆贺义州获取大胜时,在崇祯命令下返回四川,带着白杆兵挺进康区的马祥麟、张凤仪夫妇,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大的阻碍。白利土司顿月多吉被阿尔斯兰砍下脑袋之后,康区诸土司再无人敢出兵抗拒打着大明旗号入藏的部队了。
而相比起阿尔斯兰率领的蒙古兵,打箭炉一带的康区土司更愿意投靠从四川出兵的马祥麟军。到了崇祯七年正月,坐镇于打箭炉的马祥麟部,已经收服了整个康区西南部。由西康入藏区,也就是川藏之间的茶马古道,即便是以娴熟于山地作战的白杆兵,对于这条道路的艰难也是颇有畏惧之心的。
马祥麟和张凤仪夫妇也意识到,这条线路上最为要紧的,还是打箭炉。这处狭长的山谷是进入藏区的最后一处人烟稠密之地,也是现在汉藏交界处自然形成的贸易重镇。谁占据了此处,谁也就等于掌握了西康地区。这里是西藏之门户,同样也是四川之门户。
当然,要彻底的掌握此处,就需要在大渡河上建起一座桥梁来,令泸定和康定两地连成一体。于是两人一边继续和当地土司进行交流,一边则向商队募捐,打算在大渡河上修建一座可以通行人马的铁索桥。
而在另一边,从青海入藏的阿尔斯兰所部,一边停驻在昌都,一边则征召原白利土司以下的各土司前来重新受封及划分辖地,重新建立起拥护大明的政治体系。
在这些土司中,以第七代德格土司向巴彭错最为恭顺。这位被囚禁在白利土司土牢内,被阿尔斯兰救出的德格土司,对于消灭白利土司的残余势力最为积极,也首先靠拢了代表大明的阿尔斯兰军。
当阿尔斯兰接到马祥麟部已经征服西康的消息后,便同马祥麟部约定,来年春夏一起合兵进攻拉萨、日喀则,一举消灭第悉藏巴汗的政权。乌斯藏之收复,看起来已经是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