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淳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其余的人都是松了口气,不为别的,只是这矿石太过珍贵,他们心中那义贼的底线又使他们不好意思强行抢夺,即使有的人心里转过想抢的念头,团里也有着“严禁欺侮穷人”的铁则,这使他们只得去询问这么一个破烂的小孩子。
当然,余淳当下也是没有其他选择了,不管达斯老板怎么虐待他,他都很感谢达斯。不如说,他的概念里,那种遭遇根本不能算虐待,毕竟,身边的劳工们都是过着同样的生活。而他现在来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带着一丝童心,他的心中被激动、期待和恐惧、害怕所占据,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呆呆地看着这些成员们。
桐赫看出了余淳的局促不安,他也就尽量把那看起来很凌乱的面庞放得和善些,声音调整得温柔了一些“那,先洗个澡吧?”余淳转过目光,看着桐赫的脸,他觉得这个人长得倒是很有意思,要说的话,就是脸上的胡茬凌乱得很整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冒出这么两个相反的词,但确实,桐赫的脸沧桑得很有艺术感。“哎哎,余淳,叫你呢!”尖细的声音传来,吓了正在思考着桐赫面相如何有趣的余淳一跳,连忙转过头,看到是那位精瘦的成员在叫他。“看我干什么?是队长叫你,你长点心好吧?”尖声再次传来,余淳回过神,连忙回答“啊?什么?哦……哦哦洗澡,你们先洗吧。”
精瘦的那位成员笑了“呵,什么叫我们先洗,一块儿去啊!”余淳疑惑地看向他,桐赫此时向余淳介绍道:“这是侯飞扬,我们都叫他猴子,精瘦如猴,负责队伍的陷阱。”这时余淳才好好打量眼前的这位叫侯飞扬的精瘦成员:金黄色的头发蓬松炸起,尖尖的发梢刺向四面八方,如同一只金黄的刺猬趴在他头上;深蓝的眼睛格外的大,夸张地说,那大眼珠子和眼眶要是瞪起人来可就占据了半张脸了;两边的脸颊凹陷了下去,根本看不出这人脸上有什么肉,简直是瘦成了骷髅;一边的嘴角咧开,露出了玩世不恭的嬉笑。他这时已经脱下了他青绿色的皮甲,只穿了一套白色的短袖短裤,好家伙,不脱下这皮甲还好,一脱下来就如同把他身上的肉脱下来了一般,只剩下一个皮包骨,可见这绿色的皮甲的厚度也是不一般。
余淳看了看他,还是发表了自己的疑惑“一起洗……有这么大的桶吗?不对,有这么多的水吗?”侯飞扬愣住了,那嬉笑也凝固住了,缓缓问道“你平时,怎么洗澡的?说说看”。
余淳他们这些劳工平时洗澡都是只合用一桶水,强壮者优先,余淳最后,依次排队等着前面的人。洗的时候站在木桶中,小心翼翼地往身上抹水,绝不能有一滴水洒出来。如果洒了一滴水,其他劳工是不允许这个人第二个星期再洗的,只有隔一个星期才能洗——没错,这些劳工的洗澡是一星期一次,有时甚至是半个月、一个月一次。前者抹完水,用粗糙的卫生纸擦掉,这就算洗好了,接着后者再站到盆中……
听着余淳诉说着,侯飞扬那大眼睛慢慢地都要瞪到比嘴还大了。不等余淳说完,他愤怒地一捶他手中的皮甲,义愤填膺“混账!达斯,混账!”可混账了半天,也不见别的词出来,只见得他气得发抖,都不知该如何骂这达斯了。余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又吓了一跳,他只是在诉说一个日常生活罢了,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侯飞扬会如此生气。
侯飞扬看着受惊的余淳,心中的怜悯升起,那尖细的声音也放柔和了很多“没事,你以后在我们这里,洗澡都是用新的水,随便洗随便洒,喝都行,绝对干净!”桐赫默默叹了口气,心中也对余淳的生活打抱不平。
于是一行六人出门,下了一节楼梯拐了个弯来到了一间公共澡堂,澡堂两间门,左男右女;进了男门,里面比起宿舍简陋的水泥墙来说还是贴了瓷砖的;地板上的瓷砖拼凑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形的标志,那标志有着红色的圆形边框,金色的花纹镶在边框上,框里底色洁白,上面有着一只白色的燕尾鹰,与其他成员衣服上的燕尾鹰标志一模一样。四周的墙壁每隔两步的距离立起了一面屏障,形成了一个两步一隔的小空间,这些小空间内的墙壁上安装了一根水管高高立在头顶,两端延伸出来,顶端是一个莲蓬头,底端是一个可以旋转的阀门。
余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设施,一时间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观察其他人的动作。别人脱衣,他也脱;别人拧阀门,他也拧;别人伸出手试水温,他也伸出手,然后问“还有热水?”也许是声音太小,也许是其他人都在聊天放松,没人搭理他。余淳看到其他人若无其事地站在热气氤氲的莲蓬头下,他也只得学着调整阀门到最舒服的水温,有样学样地洗起来。
周围都是肌肉结实的大汉,正对面的队长桐赫的身躯更是健壮而优美,他的腰间有一道疤痕,像是被利刃刺入形成的伤口,小腿上细小的割裂伤较多,大大小小都愈合了。这些人中只有两个人最是特殊,一个是侯飞扬,另一个就是余淳了。侯飞扬此时在斜对面盯着余淳,看着余淳身上数量不下于盗贼团成员们的伤痕,只不过大多是打击形成的瘀伤,再看看余淳比自己还瘦小的体格,很不忍地说“那姓余的小子,一会跟我们去吃个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保证有荤有素,比你以前吃得好。”
余淳对这声音尖细的男子有不少好感,他点了点头,继续享受着从没感受过的热水淋浴。这一趟水冲刷下来,余淳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全部放开了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发出了欢快的笑声,身上被欺负殴打的瘀伤都好像化开了许多,他不禁把这纯净的热水当作了良药,仰头咕嘟咕嘟地开怀畅饮。
没人阻止他,想来他就算是喝这热水,都比他平时的饮用水干净多了吧,侯飞扬和桐赫同时发出了一声感叹。余淳喝得不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换了一幅骨架一般,散发出了比平时挖矿时还要活跃百倍的活力,身体的舒畅带来了心情的开心愉悦,余淳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孩子气的笑声。这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吧,开心就笑,能够因为简单的玩乐而感到愉悦,这才是童年。
所有人都洗好了,余淳还在莲蓬头下欢快的玩水,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某个队员感到不耐烦,他本来就腹中饥饿,又听到这孩子叽叽喳喳吵得他心中烦躁,正欲上前呵斥,被桐赫沉默地挥手拦下,又抬头看见侯飞扬那拳头大的眼睛瞪着他,只得不爽地退下,等着那熊孩子洗完。
半晌,余淳终于心满意足,看到这么多人等着他,心中胆怯又起——每次他做工迟了,所有劳工都等着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阵仗。桐赫上前,扬起手,余淳一惊,下意识地躲避,才发现身上披了一条毛巾,直到桐赫示意他擦拭身体,余淳这才放下心来,原来不是来打他的。
余淳原来的衣服过脏,是穿不得了,现成的也没有给小孩子穿的衣物,桐赫只得随便找了两张干净的包袱皮让余淳裹上。待得众人穿戴完毕,侯飞扬回头一看,发现余淳这孩子,洗了个澡洗去了脏污之后往那一站,精气神非常足,两只眼睛熠熠生辉,眼神闪耀着认真的光芒;他身体虽然站得不挺拔,但也体现几分硬气,想来也是,能够在昏厥中还死死抱着包袱跟他们一同飞向高空的孩子怎么能说没有点硬气。
桐赫也注意到了余淳的转变,和侯飞扬对视一眼,各自都点了点头,心中暗赞一声好,桐赫便蹲下来,对着余淳说道“我们每次出完任务回来都是要洗澡吃饭,你既然加入我们了,我们现在就一起去食堂,饭后就给你介绍一下新的环境。”